赏花宴（1）
四月四日的清晨，天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我就被陵容给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我的眼睛被房间里刺眼的光线弄得有些睁不开，意识还不十分清醒，就在陵容的指挥下，脱掉了晨衣，穿上了已经烘烤过的新衣，新的衣服散发着花香，伴着温度，让我感到舒心，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收拾妥当，坐在了梳妆台前，陵容站在一旁，似乎对给我梳怎样的发型给难住了，她摆弄着我的头发，一会儿拿起一只玉簪放在我的脑后，一会儿将一枚金钗安在我的耳旁，犹豫不定，我顺手拿起一枚白玉银簪子递给她，簪子是银质的，镶嵌的白玉石被雕刻成含苞待放的玉兰花造型，简单大方，也不显眼。显然陵容对我的品味有些不赞同，本身我的衣服就已经是青色的了，若是再佩戴这这样素雅的首饰，参加这样的场合显得太过素淡了。
不过大夫人给我送来的衣服，虽然秉承了平日里的素色，这次在用料和做工上却下了十分大的功夫，青色的夹袄短小精致，领高袖子短，遍身可见银线勾勒的丁香花，葱绿色的连衣裙，金线收边，裙摆的褶皱间绣着侧瓣的牡丹花，一走就能看到牡丹花若隐若现的在裙间显现，这同我其他的衣服的做工都是不能比的，另外还特意为我做了一件粉色轻纱绸薄披风，倒是同三伯伯之前送来的缎子有些相似，裁剪也十分新颖大胆。我想应该是为了参加赏花宴，大夫人对家里的女孩子也是下了功夫的，我穿戴整齐，陵容依然和往常一样陪着我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看来去赏花宴也是她陪着我了，我这样想着，发现已经走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珉红的声音。
“奶奶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婉桑的。”
“老祖宗，珉红也大了，你就放心吧。”大夫人说道。
我在外面收住了脚，这大清早的是闹哪一出？
“别怕，进去吧。”陵容已经掀起了帘子，示意我进去。
满座的女孩子都穿的光彩照人，满眼的金光彩色，弄的我有些头晕，待我定睛细看，只见珉红一身贴身红长裙，全身由金线勾勒的对称百花齐放图，头戴整颗红宝石装饰的金凤钗，一旁的珉瑜一身水红色色直筒长裙，样式简单，裁剪精细，与往日总是模仿珉红的样子大不同，头戴珍珠银钗显得十分俏皮。另外一侧的珉珍一身鹅黄开襟长衫，内穿纯白银线细纹长裙，显出她苗条的身段，头插一枚简单的玉钗，身旁的珉瑛一身白底红梅缎子小夹袄，内穿一件淡粉色长裙，头戴红玉梅花金钗，淡雅内敛。珉玥，珉瓓则是一样崭新的宝蓝色夹袄，站在一起，几乎辨不出来谁是谁。
我向老夫人，夫人请了安，又和众姊妹行了礼，才在珉瓓她们旁边坐下，就听到下人来传话说四小姐来了。
只见珉琴一身藏青色长裙，腕上戴一串菩提串，丝毫不见要出门的意思。本来有话要对我说的老夫人见珉琴这身打扮，也停下了对众姊妹的嘱咐，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不过出人意外，她没有勃然大怒，对珉琴不合时宜的打扮进行斥责，而是转过头对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人心领神会，说道：“珉琴，跟我来一下。”珉琴虽然有些不愿意，她身后的杏佛推了她一下，她才满脸不情愿的跟着大夫人进了里屋，没多久，珉琴就穿着一身米黄色的长裙，外穿一件银色夹袄，随着大夫人出来了，老夫人见了，笑着对身旁的玲珑说道：“去，把我那串珊瑚项链拿来。”没一会儿玲珑便取来了项链，老夫人将珉琴唤到身边，亲自给她带上，我仿佛看到老夫人在和珉琴耳语什么，珉琴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快，之后又点了点头，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其他人显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准备出发吧。”大夫人见外面传话进来说马车已备好，催促我们道。
我手头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几坛以前父亲从边疆寄来的马奶酒，早些时候我就让香秀用红布包裹好了，来请安的路上我就嘱咐她带上了，我其实心里还是期待着香秀陪我去的，香秀听说我能去赏花宴，高兴的不得了，整天和我说穆家的紫藤萝在京城有多么有名，能被邀请去赏花宴的小姐有多么多么的幸运，虽然我感不到任何的幸运可言，却也只能随着她，没想到现在因为我的缘故，她不仅受了罚，还不能跟着我去赏花宴，我有些不安，老夫人自我进屋就一直拉着我的手，显然是要对我作一番警告。
“婉桑，你长大了，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龄了，祖母也没有什么奢望，就是希望能对的起你的母亲，你能理解祖母吗？”文老夫人说的非常动情，似乎是提到早逝的女儿，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婉桑明白。”我被她伤感的语调所感染，说道。
“那你就听祖母的话，在赏花宴上好好表现。能答应祖母吗？”老夫人瞬间收起刚才的伤感调子，说道，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婉桑答应祖母。”我说道。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这个老太太精心编织的大网里了。
“今天就由香秀陪你去吧，陵容这几天不在我身边，玲珑都忙不过来了。”老太太放开了抓着我的手。转过身去，斜靠在靠枕上。
我退出了房间，香秀早就侯在门外，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丫头真是，心中却感到莫名的轻松。
“小姐，老太太昨天晚上叫我过来，嘱咐我好好看住小姐，不能再有任何闪失。”香秀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悄声和我说道，“可是小姐，我是老爷买来伺候小姐的，虽然是在文府，却是陆家的仆人，你说对吗，小姐？”
“你这丫头，挨了罚还学不乖。”我见她这样急着表决心，觉得她异常可爱，故意逗她说道。
“小姐，”香秀听我这样说，有些迟疑。
我捧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虽然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仔细瞧却还能看到细细的伤痕，不注意还以为是血丝，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伤痕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渐渐变淡，消失，可是当时的伤痛和难过的记忆却永远无法从心中抹去。我心中很是愧疚，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
“小姐，别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你会带我去赏花宴的对吧。”香秀见我半天没有言语，小心的问道。
“傻丫头，不带你去，带谁去呀。”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不是小姐，我这几日都没有能服侍小姐，怕小姐嫌弃我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只怕你会因为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吃苦才是真。
我们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只见珉琴还没有上马车，见我来了，拉住我的手说道：“婉桑，我和你一起走吧。”声音中带着让人意外的恳切，攥着我的手力道也在不断的加强，我对她的行为有些着了慌，她全身都在打颤，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她同气定神闲的往日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几日不见，她似乎消瘦不少，看今天的样子，她是下定决心不去赏花宴的，不过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不允许我任意妄为，更不会让文家里的小姐放肆，我们这会儿倒真成了难姐难妹了。我心中也有些犯嘀咕，虽然我对赏花宴一事有些担心，不过也不至于害怕，可是看珉琴的样子，就像是要上刑场一样，可是看珉红她们的样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赏花宴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坐在马车里，掀起一边的帘子，看着马车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街道，感到困惑不已。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前面的马车因为受到冲撞，撞倒了路边的商贩，周围变的嘈杂了起来，街上的行人显然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吸引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去想要将马车前面的帘子掀开，一看究竟，就被另外一边的珉玥给拉了回来。我透过马车一旁的小窗往外看，外面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跟着我们的老妈子在外面隔着帘子说：“小姐莫慌，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能重新出发。”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撞完了人，就想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吆喝。
“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竟敢这样放肆，不过是些蔬菜，赔你几个钱还不行。”这个声音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主儿。
“我管你是谁家的马车，在这天子脚下，王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你撞了我的菜摊，就逮赔礼道歉。”这个声音多少有些胡搅蛮缠的调调，说的却都在理。
“可我们也是为了躲他们呀，要赔也不该我们赔。”
“这话说的是，责任在我们，大爷，你先让人家走吧，我们赔你就是了。”这个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正在我努力想要回忆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的时候，马车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