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端王府上珉琰遣人来请大夫人过去,大夫人知道珉琰的个性,若不是大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向家里求助的,况且又是身怀六甲的时候,更是十分小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等着临盆,这也难怪,端王爷已年过四旬,却仍没有子嗣,王爷因为过度爱恋故去的王妃,明知道王妃无法生育,却始终没有纳妾,直到王妃身染重疾,病故,才在公主和皇帝的张罗下,另娶新人,王爷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接受,只是新人不能与王妃同等待遇,这是他的底线。现在珉琰怀有身孕,王爷对她也是十分挂心,在文夫人看来,只要小王爷一诞生,珉琰的身份自然会顺理成章的升为王妃,况且王爷又是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自不会亏待了文家。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珉琰这样着急的遣人来请她,会是什么事情呢?这文夫人一路上提心吊胆,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演越烈,恍惚间,就已经到了端王府,从侧门进去,端王府的管家王六迎了上来:“文夫人怎么有兴致到王府来?”大夫人听着这话音不对,放到了往常,这王六还不是车前车后的奶奶奶奶的叫着,端茶倒水,手脚麻利着呢,现在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文夫人心中暗叹不妙,自己的女儿在这王府里,恐怕是遇上了大事。她强压下怒气,也不接王六的话头,只是让贴身的丫鬟传话道:“莺儿,去通报一下,说文婉华的母亲来了。”
王六见文夫人的架势,丝毫不吃他那一套,心中自然有些不快,不过这王六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文夫人如此,反而着了慌,自己先乱了阵脚,只得上前赔礼道歉,服软告饶:“文夫人哪里需要通报,让我给夫人带路吧。”文夫人见王六不似刚才的无力蛮能,也放下架子来,“那就有劳王管家了。”
文夫人进了王府,见府中不似往前的冷清,闲置的院落楼阁,都装扮的焕然一新,不远处,就有几个下人忙着栽花种树,远处高阁上传来了阵阵琴声和杯盏碰撞的声音,显然是在举办什么宴会,文夫人也禁不住好奇,问道:“王管家,这是?”
“这是我们王爷为新进的李容华开宴欢庆呢。”
“李容华?”文夫人吃了一惊,这端王爷不是出了名的钟情吗?怎么娶了珉琰不到半年,就迎进了新人。
“文夫人有所不知,这李容华是王爷出巡时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女子,长得竟和彭元王妃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我家王爷也是仗义之人,自然不会趁人之危,给了这女子一些盘缠,打发她回去,不想这女子一路跟随,说要誓死守候王爷,令王爷大为感动,便带了回来。”王六边说边观察文夫人的反应,文夫人也是经历大起大落的人,并没有失态,只是淡淡的说道:“既是这样,当然要恭喜你家王爷了。”听到这些的文夫人加快了脚步,往女儿的住处去。
到了凤仪馆,文夫人见女儿的处境并没有太坏,只是女儿的脸色稍显憔悴,文夫人坐到女儿身边,打法走了众人,就见珉琰双目含泪,“我苦命的孩子,叫为娘的如何不心疼?”
“母亲,女儿在这个家里实在是无法安生,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女儿和腹中的孩子都无活路。”
“珉琰,你这孩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文夫人被女儿的话吓得不轻,半是责备,半是担心的说道。
“母亲有所不知,孩儿是思虑再三,才请母亲过来的。来的路上可见了王爷为新人举办的筵席?”
“见了,不是为娘的说你,女人若是不能容忍男人这些,又怎么能熬出头。”文夫人以为女儿是和新人争风吃醋,劝解道。
“母亲错怪孩儿了。母亲有所不知,这新人身世可疑,来历不明,倒不是女儿瞧不起人,只是自这女子来到府上之后,怪事不断,我房里的几个小丫鬟都因为被奇怪的东西咬到,生病死了,我现在整夜的无法安眠,生怕自己也会被什么东西咬到,命丧黄泉。家中这样的事情频频发生,弄的我实在是无法住下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可是珉琰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岂能说走就走?现在王爷宠着新人,若是你离开了,还不任由她为所欲为。”
“母亲,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保住腹中的孩子和性命。”珉琰正色说道。
“既然这女子可疑,你如何舍弃王爷深陷其中?”文夫人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让女儿离开。
“母亲听我说,王爷并非不知,只是无法接受王妃离去的事实,只有他自己醒悟过来,才真正能摆脱梦魇,我已是自身难保,顾不得他了。”
文夫人见女儿这样不容分辨,又关涉到皇家血脉的安危,也只能依女儿的意思去办。命人禀报王爷,接文婉华归家待产,得到王爷的应允后,文夫人便传信回家,安排好珉琰的住处,王爷派人用八抬大轿,送文婉华归家待产,丝毫不减排场,倒是让文夫人放心不少。
端王府自迎进李容华,府上变的焕然一新,在她的要求和指挥下,府上闲置的房间和院子都按照她的想法,种上了不同的树木和花草,府上一家老小都觉得王府终于有了女主人,家里仿佛又回到了王妃在世时的样子,到处都显示出女主人所花费的心思。王爷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不似往常的严肃冷漠。这当然和珉琰在时大不相同。王爷对珉琰是有感情的,不过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庞,更是割舍不下,也就任由珉琰去了。
珉琰还是像未出阁之前一样,住到了沁心阁。家中的姐妹们对珉琰的归家很是开心,尤其是珉红,毕竟是同胞姐妹,感情也自然是很好。珉琰依然以大姐的身份,不偏不倚,耐心的对待家中弟弟妹妹,即使被吵的有些烦躁,也并不表现出来。回到文府上,听的最多的不过是小表妹的种种不寻常,赏花宴的穿着打扮,礼仪指导。看着几个妹妹们为赏花宴如此精心准备,不禁想到自己当时出席赏花宴时,在桃花园中和王爷的第一次相见,她认定这就是两人的缘分,虽然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将他们分开,不过她有这个耐心,等待王爷梦醒,她自知无法取代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但是对李容华这样的女人,她还是有自信的。回到文府上后,珉琰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整日除了和妹妹们聊天,就是为自己肚中的孩子编织新衣。
随着赏花宴的临近,却总不闻婉桑和珉琴两位姑娘的消息,文家上下各忙各的,也都不十分着急。虽说衣服首饰都已经备齐,可是不像家中其他姑娘们一样,经过严格的礼数指导,恐怕会生出笑话,况且婉桑和珉琴两位姑娘又都是出了名的孤僻古怪。文家大夫人倒不是十分在意,她虽然为婉桑去赏花宴做好了准备,却一开始就不怎么上心,以婉桑的性格,她是不会赴赏花宴的,最后不过是空忙活而已,至于珉琴,她更是不必担心,珉琴怎样都不用她操心,有芸姑帮着给张罗,倒省了她的事儿。现在珉琰回来了,她更是将心扑在照顾珉琰和她腹中的孩子上,哪还有功夫管这些。
平时不言不语,对家里的事情从不过问的文家二夫人胡氏却坐不住了,珉琴虽然并非自己所生,确是文桕的嫡长女,怎能这样放任不管,且不管珉琴个性如何,她做姑娘的时候,便和现在的穆夫人交好,嫁入文家之后,她就很少再参加这样的聚会,和穆夫人几乎断了联系,现在借着珉琴的赴宴,一来可以显示一下自己教导女儿有方,二来可以重拾儿时的友谊。她知道和大夫人说是说不通的,便从老夫人那里入手。
“这婉桑和珉琴去玉泉寺修行也有段时间了。”胡氏坐在圆凳上,摆弄着手中的针线,看似随意的说道。
“我记着是去了十多天了。这几日不见两个丫头,怪想她们的。”老夫人应道。
“老夫人既然想她们了,何不遣人去把她们接回来。”胡氏面不改色,话不变音,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
“她们是芸姑接去的,怎么好开口?”老夫人反问道。
“说的也是,不过珉琴和婉桑都在那赏花宴名单上,珉琴我倒是不担心,可是婉桑以前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筵席,又没有个人调教指导,若真是去赴宴,恐怕有些不妥。”二夫人本意是暗示婉桑不适合去参加赏花宴,阻了婉桑,不过是为了凛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珉琴接回来。二夫人平时不言不语,却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她的只言片语看似无心闲语,却处处藏着玄机,这不,几句话就抓住了老夫人不肯让文家丢脸的心理,果然老夫人就发话派人送信,将两位姑娘接回来。
“还是湘怡你想的周到。”老夫人只有在私下里才这样叫二夫人的名字,这会儿却是因为表示亲近。说着,便打法人去让大夫人安排两位小姐归家。
东厢房的大夫人听着来人的传话,心中十分不悦,老夫人平时有个什么事情,还不是先和她商量,像现在这样直接传话命令的,倒还真是少见,若是什么大事、急事也就罢了,不过是接两个孩子回来,她们当时走的时候,老夫人也答应了,芸姑娘说好的会送她们回来,现在又这样急着派人去接,她夹在中间,倒不好做人了。不过多亏着芸姑娘是个通情达理,谦让随和的人,倒不会为难。她只道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没想到这么多,她却不能马虎了,只能和底下传话的人说:“知道了,去回老太太,今日就去接。”
打发走了传话的,大夫人又唤来了鹭儿,说:“你去叫着吴妈,到玉泉寺接四小姐和陆小姐。和芸姑娘说,家中的老夫人十分想念两位小姐,遣你去的。”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你先去南库房,去把那端王爷赐的八宝捧盒带上,送给芸姑娘。就说是大夫人的一点心意,其他的不必多说。”
鹭儿应了一声,便带着一干人去了。待房中清静了,大夫人又对身边的莺儿说道:“莺儿,这几日为了照顾大小姐,也没有让你回家看看,今天就回去看看吧。”
“谢大夫人。”莺儿谢过夫人,便退到房外,直奔老夫人院里去了。原来大夫人平时里待这些下人都非常好,若是要大发她们回去探亲,必定会赏她们些吃的用的,一并带回去,今日里和莺儿不过是打了个暗语,原来莺儿和老夫人房里的菱容是亲姐妹,家里世代都给文府做仆,就住在府里后院,平时没事就能回家,哪里需要大夫人准假。今日这话,是让莺儿去问问事情的缘由,随是老夫人一时兴起,心思缜密的大夫人却丝毫不肯放过一点动摇自己地位的事情发生。
菱容见妹妹来找自己,早猜到八九分,自从大小姐被接回府上,大夫人就有些顾不过来了,却不肯放权,她早就听老夫人说要为大夫人“减轻负担”。今日见二夫人这样,自不会是个省油的灯,不过管家行不行倒难说。说是待大小姐生产后,就回府。可是怀了孩子都抓不住男人的心,大小姐能不能回去倒更是个问题。大夫人又是个不认输服软的人,这样耗着,耽误的反而是大小姐。菱容这样盘算着,觉得自己没必要现在就把二夫人今天的行事如实上报,毕竟大夫人现在是鞭长莫及,最多不过是弄一些不愉快罢了。
“老夫人和二夫人正打着针线,聊着天,就说起想两位姑娘来了。这不就叫人去接回来。”菱容说道。
“是老夫人起得意?”莺儿再次确认道。莺儿这孩子是死心塌地的帮着主子,并不甘心。
“对啊。祖母想孙女,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况且是这都去了好多日子了。”
“我明白了。姐姐,近日过的可好?前几日大少爷从外面回来,去太太房里,太太还向他提起把你许给他的事。”莺儿说着,就拿眼睛瞟菱容。
“不害臊的丫头,这样没脸没皮的,在这里扯这些没用的。”菱容无奈的责备道。虽是同母所生,相差却如此之大,莺儿虽然表面上沉稳话少,私下里却是个话痨,她常常会担心莺儿这张闯祸的嘴哪天会惹出事情来。自小在文府长大,她自然知道大夫人的手段,更知道大少爷心早有所属,看现在的少夫人就明白,自己若是当了他的妾,不过也是一个独守空房的人,恐怕比现在的少夫人处境还差,外面的人只看到了文凛尚作为状元郎的风光和前途,却不想与他同眠的人是何等的可怜。菱容倒是倾心于二少爷凛寻,她刚到老夫人房里做事的时候,打碎了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碗,吓得她站在碎片边上傻了眼,当时的凛寻并不比她大多少,却将她拉到一边,自己去捡碎片,听到碎裂声的下人见他蹲着捡碎片,也不上去帮忙,却到老夫人那里去告状。她才知道这是文家的二少爷。事情当然是不了了之,老夫人虽然不看好这个孙子,却也不允许下人们放肆,当时告状的下人没多久就寻了个错处,被打发走了。她忘不了陆小姐来到文府的那一天,在老夫人房里,她注意到了凛寻的反应,那是不同于往日的样子,他望向陆小姐的眼睛里,散发着不一样的生气,那是她所没有见过的。现在回忆起来,还让她有些难以释怀,那是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眼神,那是一种渴望的眼神。
“姐姐,你发什么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莺儿轻轻摇了摇菱容,说道。
“知道了,你快些走吧。老夫人许久不见我,也该急了。”菱容恢复了常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