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老夫人有些乏了,却也不舍得让我走,我便靠在她腿边帮她揉腿按摩,她似乎也有些累了,竟靠在榻上睡着了,陵容见老夫人睡着了,悄声对我说道:“姑娘也乏了,歇歇吧。”
“不用。”我仍旧给老夫人按摩着,本来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躲避那二表哥,几日里相处下来,却也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老太太了,既然自己要离开这里,那能尽一份孝心便尽上一份。
“岚儿啊,歇会儿吧。”老夫人似乎睡醒了,半睁着眼睛说道。
“奶奶,我是婉桑。”
“瞧我糊涂的,竟把你当成你母亲了。”老夫人说道。
“奶奶,我真的和我娘那样像吗?”
“可不是,越来越像了。”老夫人说着拉我坐到榻上,同她一道坐着。“以前岚儿总是喜欢粘着我,却也不添乱,我那时候忙着一家子的事情,她就待在我边上看,见我走累了,站累了,就让我坐在这里,给我揉腿。”
“就像我现在这样?”
“嗯。真如我岚儿在世一般。”老夫人说着,把我揽在怀里,“你舅母跟我说起家里这些姊妹的婚事,说你若是在公主府上,会更好些,我却舍不得将你送走了。你就在这里待到出嫁吧。总归在这里,有我的便也有你的。”
“婉桑也想多陪陪奶奶。”我听了,连忙说道,生怕她真的改主意将我送走。心里却也有了主意,现在是大舅母来说,那定然是不肯的,但是这家里的女孩子却并不只是大舅母一人的孩子,我素日知道这老夫人最疼惜自己的儿子,若是大舅来说此事,那就不一样了,难保她还会同现在这样,如此舍不得我。为了安全起见,我的逃跑计划得尽快实施了。
在老夫人那边吃过了晚饭,我才慢慢的往蕖苑里走,
“姑娘,提一盏灯笼吧。”
“天色尚早,不必如此浪费。”我拒绝道,然后自顾自的思忖着出去之后如何生存,这画画的营生想是排不上用场了,几次让香秀拿着去卖,都不见半点回音,想是这里的人,并不喜欢这些,也就只能丢开去了。正想着入神,不想撞上了什么,只听“哎呦”一声,我定睛细看,只见珉红同珉瑜,方才我撞到的便是珉瑜,我似乎是想事情想出神了,竟然没看到她俩人。
“抱歉,抱歉,你没事吗?”我上前去看珉瑜,珉瑜却看着珉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都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珉红开口道。
“我去老夫人那边了。”我说道。“不知姐姐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呢?”
“今日我们去齐府玩,恰巧琦媛郡主也在,看到了我这把扇子,很是喜欢。”我看了一眼她手里那把扇子,天色昏暗,也看不真切,说道:“若是不嫌弃,进屋来说吧。”
“如此甚好。”珉红说道。平日里不折腾人的时候,倒是还挺爽快大方的,或许是我想要离开的缘故吧,我竟觉得她有些可爱了。珉瑜却仍旧唯唯诺诺的跟着,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扇子却是我送给四姐姐的,怎么在姐姐这里?”
“珉瑜?”
“我当时急着出门,边上又没有趁手的扇子,就去四姐姐那里拿了这把扇子。”听她这话,我心想这谎撒的却假,便又回转过来看珉红,珉红被我盯着发毛了,只得老实交代道:“是我拿的。”
“说吧,有什么事?”
“我答应了琦媛郡主,送她一只新的。”珉红说着,顿了顿,见我没有反应,又笑着说道:“请妹妹帮我再画一幅可好?”
“这却不难。”我笑着说道。“只是这扇面却不好得。”
“这个好办,我已经带来了。”说着让鸾凤拿了出来。
“这个不行。”我看了看扇子的材质,笑着说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吩咐人去买便是了。”
“这是要在上面作画的,得亲自挑才好。倒不必多么珍稀,只要合适便好。”
“照你说,要怎么办?”
“正好这几日我在府上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这个不难,我只要同门上的人打声招呼便是了,不过你怎么出去呢?”
“这个你自不必担心,你安排妥当了,通知我一声,买到了扇面,我两日内便可把扇子交予你。”
“说话算话。”珉红说道。旁边的珉瑜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发呆。“这扇子?”珉红看着我手里的扇子,略显迟疑的说道,果然求人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个你拿去便是了,四姐姐那里我再给她做一扇便是了。”我说道,心想这珉琴是出了名的洁癖,被珉瑜拿去用过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再拿来用呢?我还是另外做一扇送她吧。珉红同我闲聊了几句,便带着珉瑜走了。
见她们走了,我便让香秀拿出笔墨丹青来,取出了一条白绢,裁成几块,在上面作画,画完了便摆在桌上闲看,想到几句雅句,却成不了诗,便也简单的写了上去,倒是更像是词曲片段。
珉红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我,若是单纯的作画,我并不是名笔,自然得不到赏识,不过女孩子却喜欢,我若是把这样的扇子拿去卖,或许会有一定的市场也未可知,另外也可以借助她的力量,离开这里,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她素日对我,对原主都几近欺辱,给她点教训也不错。
我从里面挑出了两幅最满意的,想要提上了字,琦媛郡主和我也有一面之缘,我在公主府上略有耳闻,她是释炚的亲妹妹,想到这一层,我竟不知该如何下笔了。便拿过另外一面来,给珉琴写。
“琴瑟声尽余音绕,静莲点灯依心明。”
想到或许这以后都不能再与这些人相见了,便写道:“花遮眼,絮漫天,镜花水月手中弦。”却再也写不出别的什么来。
我把这两副扇子用手帕包了,另外的那些让香秀收了,才洗漱睡下了。躺在床上,心想若是这会儿就把扇子给珉琴,难保不会被那珉瑜看到,那出去购买扇面的事情就黄了,倒不如把这扇子让陵容收着,给他们留下一封信,交代清楚,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老夫人那里闲坐,珉红来请过安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却并不搭理她,她见我没反应,便出声说道:“祖母,我今天想借婉桑一天,可以吗?”
“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还霸着她不成?”老夫人听了有些不悦的说道。
“祖母,珉红知错了。”
“行了行了,婉桑,你就同你三姐姐去吧。”
“是。”
出了院子,珉红悄声对我说道:“你换好了衣服只管往那南门出去,没有人会盘问你。”
“好。”我听了回去让香秀收拾好,然后坐到书桌旁起草了一封离别信,又把扇面托付给陵容,才去换了衣服,带着陵容往外去了。
“姑娘,你这是去哪啊?”
“这且安心看家,我自有去处。”我还是不太善于撒谎,回说道。然后带着香秀一路往南门那边去,果然一路上无人盘问。一直出了大门,我才真心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们去哪儿?”
“我们且随处逛逛,不必着急。”我心想那陵容聪明的很,发现那封信也只是时间问题,我得在人多的地方多转转,混淆视听,然后再实施下一步计划。
香秀同我一起往那闹市里去,一路上各色人等,都聚在那里,兜售各色点心瓜果的货郎,贩卖布匹肉类的商铺,还有算卦的小摊子,来往的人,也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华服贵人,也有衣着朴素的书生,当然也有衣着褴褛的穷人,他们穿行期间,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和不妥,倒如奇景一般,我寻了一个茶馆,要了一壶茶和一盘瓜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看街景,别有一番情趣。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对不对,你得叫我公子。”
“是我疏忽了,公子。”
“嗯,你就叫藕官吧。”
“是,公子。”
“你且安心在这里坐着,我自有打算。”
等文府发现我不见了,估计就会派人去城门那边打听,说不定还会托人在那里守着,我且在这城中安心住着,等他们放弃了,我再出去,况且我在信里也说了,自己要去投奔父亲,这一误导估计也会起作用。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这茶馆附近有几家客栈,这茶馆里的人各色人等的都有,想是价格较为公道,才会吸引不同阶层的人来,我且看看这些人会去哪里再做定夺。正寻思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回头一看,是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笑吟吟的朝我这边走来,我心下想着要躲,却一想,自己现在是男装,有何好躲?便顺势站了起来,看他要做什么。
“在下庐陵,有礼了。”
“在下陆谦,有礼了。”我跟着他也行了一个礼,说道。
“不知是否可同公子一处坐坐。”
“请。”我便让出了一旁的座位,坐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人也毫不含糊,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真是不拿自己当个外人,香秀看着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对她使了个颜色,她也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听公子的口音,是这京城人士?”
“正是。”
“可是想要在这附近租店歇脚?”
“是啊,我正想着在这附近落脚,只是平日里都不出门,也不知道这些店哪家公道舒适。”
“若是想要价格公道的话,自然是那家吉祥客栈,若是论舒适的话,还是那家仙客来,若是既要价格公道,又要舒适的话,那就只有名人居了。”
“既是如此,那藕官你便先去给我定一个房间吧。”我回身对香秀说道。香秀会意,正要抬步离开,庐陵却拦住她道。
“方才我不过是玩笑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几家店到底如何。”
“无妨,据我刚才观察,这三家店的住客也的确有些差别,同卢公子说的差不多,藕官你只管去就是了。”
“不瞒陆公子,这仙客来是我自家的,今日我与公子有缘,不如去那仙客来下榻,你且去跟那掌柜的报我姓名就是。”
“如此甚好。”我听了,感情是来当冤大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庐陵见我答应了,喜形于色,吩咐底下人去那边打声招呼,给我留一个雅间。又问起我是怎么知道这几家店同他说的一致。
“这个却也不难。你瞧那吉祥客栈附近进出的住客,衣着相对来说比较朴素,却也不是书生一类,那店小二干活也并不十分的积极殷切,想是这里的买卖一般,人却也不少,想是他服务的阶层也该同他身份差不太多,太过奉承也没什么赏钱,才会这样。另外这吉祥客栈的招牌,这才开春,过春节也没多久,却有些陈旧,想是今年也没有刷漆,那里面的装潢和设施自然也就不用说了。”我说着,饮了一口茶。
“那仙客来和名人居呢?”
“仙客来是很明显的了,出入的一看就是达官贵人,除了提供住宿,想是也提供酒食,应该是作为酒店来经营吧。”
“说的不错,仙客来的松子鱼和佛跳墙都是出了名的。那名人居呢?”
“名人居进出的大部分都是书生打扮的人,穿戴算不上华丽,却也不俗,想是最适合落脚的地方了。”
“想不到陆公子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庐某佩服。”
“也不用夸我,想你来同我闲坐,也并不是为了聊这些,不妨直说。”我笑着说道。庐陵似乎没想到我会单刀直入,脸上有些错愕,却也很快的缓过神来,打发底下人退下,才说道:“你是女扮男装吧。”
“不错。”我干脆的回答。
“可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对。”
“能否透露一下是哪家的小姐?”
“这个却不能告诉你。”
“既然是这样,我便也不多问,我庐陵在这京城上虽不是什么显贵,但是提我的名字却也有些用处,若是有什么难处,说是我的朋友便可。”
“多谢庐公子。”我坦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