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桑遵命。”我听了这话,也知道就是自己再问也无济于事,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能够几句话就糊弄打发了的,想到自己现在被禁足,连门都出不去,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陆将军似乎对二伯伯被赶出门去这件事情,很是开心,对我都没有多加责备,却还称赞了我一番,着实令我费解,毕竟那是他的亲哥哥,也知道我这是在做戏,却并不帮着求情宽恕,眼看着迁离的期限就到了,家里却没有一个为他求情说话的,我因为禁足,除了书房便是自己的小院子,哪里都不敢去乱转,也只是从香秀她们那里知道,这二伯伯带着家眷搬出去了。
想他这在陆府上的人缘和声望也都不咋地,当时同我们在廊上撞见我就觉得他让人感到不舒服,明明是出自行伍世家,生的倒是魁梧大方,眼睛却滴溜溜的打量芳华,我当时也只道是自己多心,并没有理睬,谁知他竟有胆量遣他婆娘来同我要人,我怎么肯依他?
时间过得挺快,转眼间便到了月底,天气也越发的热了起来。这日我正托着腮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就见香秀抱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
“小姐,管家让我给小姐的。”
“这都是些什么?”我翻看着,发现上面还有一封信。便拆开来读,却是嘉烨的信,这家伙怎么会想到给我写信了?最近倒是没有见释炚的信,估计是脱不开身吧。嘉烨看起来听浮夸的一个人,字迹却真是很工整漂亮,与释炚的字迹有些相似,他们这兄弟俩虽说是堂兄弟,却有许多相似之处,只不过他的叙述方式很没有条理,似乎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写满了一张纸也就寄过来了。
里面谈到皇太后的宴席,参加宴会的宾客之类的,然后就是日常被老师催着习武读书的抱怨,说京里的饭食样子多,却不如江南的精细之类的,还说皇帝陛下说要南下巡访,会带着几个比较出色的皇子一起,自己却到现在还没有接到通知,不知道是不是被舍弃了,然后近来有些厌食,茶不思饭不想的,若是我肯送他一幅自画像就好了。然后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底下注解说那画里的人便是他,让我想他的时候,就看看画。
我打量了一下附在底下的那张自画像,也真是无语了,他竟然能把他自己画的如此之丑,还让我睹物思人,我又没有答应说要这幅画,真是小屁孩儿一个。便去拆手边的那个包裹,里面却是我喜欢吃的梅花烙,这个东西在江南却不见,我翻了翻那一层层的纸,也没找到任何寄件人的线索,知道我喜欢吃梅花烙的人也就释炚和二表哥,我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却咬到了什么,是一块儿白布,上面似乎用红色的东西写了什么,我便把所有的点心都掰开来看,果然馅子里都包裹着这样的白布,我一一的把它们拼在一起,却是用朱笔写着的:“相信我,”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不吃也不该糟蹋啊?”
“我会吃的,你且收在那里。”我说道,却把那几块布给收了起来。释炚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却要这么秘密的给我送这样的信来?那句话是他离开江南的时候嘱咐我的,如今却又用这种方式想要传递给我,我不敢乱猜,心里却没有了底。嘉烨的信来的却有些蹊跷,可是读来读去,也没发现任何的玄机。既然他让我相信他,那我便相信他就是了。
“小姐,府上来了客人,老爷让小姐过去。”
“什么客人?”我问那传话的小丫头道。
“只知道是个和尚。”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老爷让小姐马上过去。”
“知道了,我跟着你去还不行?”我见她十分着急的样子,也就只得让香秀把那包点心收好,将那块儿破布塞进袖兜,才急匆匆的跟着她往会客厅里去。
心想和尚?那觉慧都不肯理陆将军的人,怎么会有这闲心来陆府拜访,可是这里我却再没有认识的和尚了。正疑惑是谁,就到了会客厅,却是那明灯法师。
“见过爹爹,见过法师。”
“阿弥陀佛。”
“坐吧。”陆将军满脸笑容的说道,“婉桑,你怎么都没同我说过认识明灯法师?”
“是女儿疏忽了。”我连忙说道。
“小僧云游至此,听觉慧住持说陆施主答应了他去拜访,却半月都不见人影,小僧才知道原来陆施主已经寻到了父亲,认祖归宗,特地来拜访祝贺的。”
“明灯法师这是准备往北走吗?”
“正是。”
“这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说起来长了。”明灯法师笑着说道,“那就说说我前几日在无锡遇到的奇闻吧。”
“好。”
“这无锡有个清凉寺,我一路打听着去了那里,同小僧指路的人都嘱咐我要小心那寺庙附近徘徊着的一个疯婆子,小僧心下想,风婆子?该不会是因为山高所以风大才会有这种说法吧?因为赶路心切,脚上不敢停留,寺庙建在半山腰上,却并不高,走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又飘着雨,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站在寺院的门口,却也没有撑伞,雨水就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淌。想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那婆婆该不会就是传闻所说的疯婆子吧?”
“小僧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茬,想她年纪较大了,又在风口上,着了凉就不好了。便上前去问她,‘婆婆,进去躲躲雨吧?’那婆子转过脸来,却说:‘你不是我孩子,我不跟你走。’”
“果然就是那个疯婆子了。”
“说她疯,她却也有清醒的时候。我在清凉寺住了几日,也才知道,这婆婆原却是这名门望族的老夫人。就像这江南地界,陆家便是门望族,在那无锡,则当属白氏名声最响。这白府是个书香门第,家里出了不少的官员侯爵,只可惜那在京城里为官的站错了队,跟错了人,虽说是天高皇帝远,却也受到了牵连,伤了元气,竟也再没有恢复过来,现在当家的是个叫白起昀的年轻人,性子孤高,不擅骑射,学业却也不精,整日里留恋烟花柳巷,却也没有留下个后人。这个老夫人却是白起的祖母,家道败落了,也就没人管她了。整日疯疯癫癫的,也就清凉寺的和尚们肯收留她,让她住在那里。”
“竟然还有这样的儿子?这白家就没了旁人吗?”
“有是有,只是都疏远了,也就白起这一脉勉强支撑着。那院里的僧人说其实这白家还有个女儿,只是在元宵节逛灯会的时候,给丢了。”
“这孩子若是活着,该有多大年纪?”
“也该十七八岁了。”
“明灯法师,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顿饭吧。”陆将军听到这里却打断道。
“多谢陆将军美意,小僧叨扰了。”
“婉桑,老夫有些事情要同明灯法师讲,你先下去吧。”
“是。法师,那我先走了。”
“阿弥陀佛。”明灯法师起身同我告辞,说道。
我边走边思忖着,明灯法师这故事讲的蹊跷,其中大有深意,无锡,白家,丢了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芳华。难道说芳华便是这白家丢了的女儿?只可惜这白家家道中落,不知回去又会怎样。想到自己现在被禁足,出不去门,也做不了主,恐怕就是想要去寻这亲,也难。但是就让我这么轻易的放过去,我却并不甘心,对了,我可以跟释炚说说这件事情,想到了释炚,我又想起了他把信藏在梅花烙里的事情,他现在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用这么隐蔽的方式给我送信了,我能做的也该就是相信他,怎么又能拿这件事情叨扰他呢?
回到住处,我也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办,现在我这样子,自身都难保的,家里人都盯着,我却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保护她们俩了,若是这白家能认了芳华,回不回无锡另说,至少芳华便不会再被人瞧不起,也不会让像二伯伯这样的人惦记着收到房里去做小妾了。
心里装着事情,翻来覆去的却也睡不着,对了,还有明灯法师呢,他既然会同我讲这件事情,想也是有原因的,我尝试着摆脱给他,也未尝不可。这样想着,我便起身掌灯,到书房里去写了一封书信,封好信封才安心了许多。却仍旧没有睡意,生怕错过了,这封信便送不出去了。天刚蒙蒙亮,我便把香秀给唤了起来,去给我把信送到明灯法师那里。若是告别的时候给他,难保陆将军不起疑,陆将军之前也已经说过不让我去查了,我若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违背他的意愿,难保不会再延长禁闭时间。
“信可送到了?”见香秀回来,我连忙问道。
“送到了,法师说了,让小姐换个角度看看就明白了。”
“换个角度?”听了这话,我却有些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误会了他的用意?我摆弄着桌子上嘉烨的那封信,却发现倒着读这信却是“陆各康昏北官”翻译过来便是那“六哥抗婚被关”,这意思是说释炚被关了起来?以我对释炚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可是见那朱笔所写的内容,却由不得我不信,我俩还真是闯祸也一起闯,都被关进这牢笼里,天天有人看着,不能随意走动。我想到那信里说的要我一幅自画像,或许是要转交给释炚的也未可知,我便想着该如何给他回信。看来嘉烨还能去看他,这些事情恐怕也是嘉烨帮他打点的。我正托着腮,在书房里苦思冥想这信该如何回,毕竟这藏得也太过巧妙了,明灯法师毕竟是悟了道的人,能给我提这个醒,也是知道我看不出来,若是让我去弄,却并不容易。
“小姐,老爷请小姐过去呢。”外面那小丫头来说道。
“知道了,”我应道,却并没有动,心里仍旧想着这封信该如何回复。那小丫头见我没动,又说道:“小姐,老爷让小姐这就过去。”
“什么事情这样急?”我听了,也只得起身往外走,她就在前面带路,“我也不知道是为何?”
“老爷自己一人吗?”
“还有昨天来的那个和尚。”
“是这样。”该不是明灯法师要走了,让我送送他吧。
“婉桑来了。”陆将军这话却是跟旁边的法师说的。
“小施主,小僧今日便要离开江南了。”
“这就要走了?”
“正是,想同小施主告别。”
“明灯法师走好,帮我同方圆方丈问好。”
“阿弥陀佛,小僧定会转达。”明灯法师只字未提书信的事情,这话却像是一种暗示,看样子他是答应了的。我也便心领神会的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明灯法师,陆将军却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我心里想着自己要给释炚回信,便也起身告辞。
“爹爹,小女先行告退了。”
“不急。”他说道。
“爹爹有什么事情吩咐小女?”
“你同我去灵隐寺。”
“爹爹忘了?女儿可是被禁足了的。怎么能这样贸然出门呢?”
“你且跟着我去便是。”
“是。”既然他这么说,总归不会害我,只是我穿着女装,怎么出门呢?
“爹爹,我这一身打扮出门?”
“嗯,这样就挺好的。”正说着,廖管家便过来了。
“老爷,车备好了。”
“走吧。”回头又嘱咐我自己跟着就行,不要带着丫鬟。
“好。”见他准备的这样妥帖,我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心里却纳闷去灵隐寺又是为了什么?我是不信佛的,看陆将军似乎也没有礼佛的习惯,怎么又会想到去灵隐寺?之前是在觉慧那里碰了钉子的,总归不会是去找觉慧,难道是这几日同明灯法师交流出心得,也要皈依佛门不成?我想着陆将军剃成光头的样子,不禁莞尔。
“能出门就这样高兴?”
“是因为同爹爹一起出门才高兴。”我扯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