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传报的声音,屋里和我一样的姑娘并没有躲起来,而是非常大方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见怪不怪了,我见这光景,想到这恒亲王是不必躲着的了,便去后面看了看一旁煮着的水,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托盘上,这时恒亲王已经坐定,我从后面奉上了茶,便退了回去,低着头听他们谈话。
“醒尘啊,最近都忙些什么呢?也抽不出个空来看我。是不是当上了亲王,就看不上我这里了?”
“殿下哪里的话,我这几日都跟着九叔在武场上操练,晚了就跟着九叔睡在帐里,那亲王府虽好,却总还是住不惯啊。”
“话虽这样说,你也该独立了,不过是让你多来走动走动,别因为住的远了便生分了才是。”
“殿下教训的是。”
“你那住处我还是照样留着,有空回来住住也是好的。你九叔前阵子还托人送信来说,这几日到城里来住上几日,又懒得让府上人收拾,非要住了我这里。”
“九叔前一阵子还跟我说来着,公主奶奶这里住着舒服。”
“既是这样,那你也就不要回去了,等着老九来了,你们也好一处热闹。”
“全听殿下安排。”
“前几日我去宫里看望皇帝哥哥,他跟我讲最近睡不太踏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科举近在眼前了,也跟着操心。我还劝他说底下人都是做惯了,做顺了的人,哪有那些事情值得操心的。倒是更应该让你们这些孩子历练历练才是真的。”
“皇爷爷日理万机,操心也是应该的,科举毕竟是选拔人才的大事。”
“说到科举了,听说你那几个同窗都要考是么?”
“凛寻和武泉是要考的,庐陵看样子,终归是一起凑个热闹罢了。”
“我看这凛寻挺有潜力的,他兄长不是上届的状元么,文尚书也算是教子有方。”
“殿下,这文家二公子可是文侍郎的儿子啊。”齐嬷嬷在旁边提醒道。
“是了,是了。我想着当时文岚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常提起这个二哥哥,论才气,是不输给他哥哥的,不过这官路却不如他哥哥,也真是造化弄人。”
“国子监里的博士们都挺欣赏凛寻的,三年前就催着他出仕,他却总是说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想再等上几年,没想到今年没人催促,应该也是觉得时机成熟了。”
“哦,什么时机成熟了?”
“当然是做官的时机成熟了。”其实释炚心里想的是关于庐陵来找他借地方的事情,他把皇帝爷爷赏赐的别院给空出来,吩咐阿德找些外地人给收拾打扫干净了,就等着人去了,他还心想这凛寻之前一直沉浸在书海里,如今却开了窍,定是有什么原因,果然不出所料,庐陵在其中帮他奔走,却也没见过这个姑娘,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这铁面郎君如此乱了阵脚,他说的时机成熟,不过是成家立业而已,在公主面前,他却不能这么随便,便说道:“我这个朋友,为人非常谨慎谦逊,做事也是有条不紊的,他若是要出仕,那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我听着恒亲王说着二表哥,恍若隔世般,心思也跟着有些游走起来,竟忘了自己在这里的职责,多亏了栾嬷嬷这会儿端上点心来了,悄悄地推了我一下,小声喝到:“愣什么神啊,还不赶快斟茶。”
没想到这细微的动作正被一旁聊天的恒亲王看在眼里,道:“哎,这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没有见过?”
他说他没见过我?刚刚我们还在廊子里见过呢!这人真会睁眼说瞎话,他该不会是在暗示我他不会告状吧。这也太牵强了啊,若是不提才是上策。我思来想去仍觉的不妥,正在踌躇间,齐嬷嬷发话了:“婉桑,你还不赶快过来见过恒亲王?”
“是。”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放下手中的茶壶,就走到他脚边,跪到地上,给他请安。
“这是陆将军家的独女,唤做婉桑。”公主殿下替我说道。
“陆将军?可是那个镇守西陲的陆汶勋?”
“正是了。”公主道。
“那岂不是凛寻的表妹了!你快起来吧。”
“谢王爷。”说着便起身退回到后面。
“可不是,当年她母亲也是在我身边呆过。”公主说着,竟有些哽咽,不知是因为当年文岚真的是服侍着长公主很好还是怎么着,长公主的表现,丝毫不见做作,竟让我这个冒牌货也跟着伤感了起来。旁边的于嬷嬷也非常难得的开口道:“那姑娘老身也记着,模样和这位小姐真是一模一样呢。”我听了有些吃惊,她不称我的母亲为夫人,而是把她当成未出嫁的姑娘,仿佛我母亲没有出嫁就早逝了一样。
“也是文岚放不下殿下,这不把女儿送到您身边了么。”齐嬷嬷连忙劝解道。
“是了,那么多的姑娘,殿下就认准了这位小姐,也是缘分啊。”于嬷嬷道。
“这一说还真是。婉桑,我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伤感,你可不要怪我这个老太婆啊。”我听了连忙跪倒在地上说:“殿下心慈仁厚,还记挂着我母亲,恩赐于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备殿下。”就是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怪这个老太太,现在我想要吃饭还是喝粥,都要看这位老太太的眼色,哪里还敢有怨言,有意见,只要不拿我的怪就好了。
“行了,你起来吧。今天跪得够多了。这里又不是宫里,不用这么拘谨。”
“是。”我应了一声,站到了一旁,心念着刚才离开的栾嬷嬷什么时候回来传话说开饭。毕竟到了中午了,也该吃饭了,不能就这样挨着饿聊天吧。只要管服侍洗漱吃饭的嬷嬷们上来,我就解放了,至少能到后面舒口气,可是这传饭的口令就是迟迟不来,我拄在那里,听着恒亲王跟长公主讲在军中的见闻逸事,偶尔会听到关于一个叫庐陵的人的事情,却并没有关于二表哥的新闻,看样子我的出逃,并没有影响他的出仕计划,我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有些遗憾,有些不甘,我并不是那种容易伤感和矫情的人,不过毕竟是爱过这个人,原来自己若不是真正的婉桑,他竟然可以这样平静自然,为了婉桑,可以抛舍一切,和她去赴死,对我,却可以如此淡定自如,不肯为了我投入任何多余的情感,罢了,罢了,看来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不再欺骗他,也不再欺骗自己了。近来珉琴也没有再劝我回心转意,看样子是听凛寻说了关于我的事情。我自我安慰着自己,想着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却无法抚平自己那个受了伤的心。我懒的掩饰自己渐渐泛红的眼圈,反正刚才长公主说了,我是因为早逝的母亲而伤心,由着它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栾嬷嬷才传话来说饭已经备好了,请长公主和恒亲王移驾。
待跟着去服侍的人都走了,我才开始收拾残局,公主因为要吃饭的缘故,茶点都没有怎么动,是好吃的海棠酥,也不知道这长公主的年纪到底有多大,看着这恒亲王的年纪和府上嬷嬷们的叙述,她应该至少六十岁了,可是不像文老夫人那样子,只要是不烂不软的食物,便不入口,像这种油炸的酥点心,是根本不碰的,况且又是这么甜腻的糕点,可是长公主却不同,她和一般人的吃饭饮食习惯并没有多少差别,不过是在量上有些精简,也不知是为了减肥还是因为消化不了,也多亏了她的不挑嘴,且大方好赏,我可以常常吃到这样精致美味的点心,跟珉琴通信的时候,也会讲起这些琐事,珉琴喜欢做点心,便向我讨要配方,这可是宫廷御膳亲派的厨子给做的点心,他们只给长公主做饭,其他的人都是吃大厨房的饭的,我怎么敢去叨扰他们。不过我也有招,因为新菊也时常下厨做上几道公主爱吃的点心,我便跟着新菊学了几招,跟她讲,她倒也知足了。我用纸包好点心,拎着往自己的住处去,想着这些琐事,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溢满了眼眶,遮住了视线,我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感觉周围都是树,就是找不到出路,便蹲在地上,默默的哭了起来,为了不惊扰周围的人,我努力不哭出声来,看着眼泪浸进干涩的泥土里,渐渐晕染开来,颜色渐渐变深,扩大,仿佛要将我吞没。我正哭着起劲儿,头上就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只听头上传来一个声音道:“爷我找个地方清静清静都不行,哭也哭不痛快,丫头片子就是麻烦。”
我一时惊慌,竟跌倒在地上,掀开罩在我头上的东西,原来是灰色银线貂绒披风,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树上坐着歌人影,我给吓得不轻,又因为刚才哭得太狠,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试着起来,竟一个趔趄又坐回到地上,披风正做到我的屁股底下,沾上了灰尘。
我正试着再次站起来,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不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