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东方家的人见东方锦与凤千兮出来,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一刹那间目光神色各异。
有试探疑惑的,有担忧揪心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满含敌视,似乎东方锦是他们家的大罪人。
两万人多人举着火把挡在这一片宿营地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此时帝九叔借调来的两万人正与他们对峙着。
见凤千兮出来,都眼神霍霍的看向凤千兮,只等着凤千兮发布进攻的命令。
凤千兮皱一下眉头,眼神掠过打头的人看向后方绵延不断的人,皆是白衣盔甲,静默不语中有一股凌人的逼迫气势。
这些人不是寻常的护卫打手,而是精心训练过的士兵。
凤千兮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最后探向了远处的起伏火把,不禁震惊。
玄皇虽然如今各方懈怠,可也不会容许皇城不远处出现如此规模的武装力量。
除非这是东方家的特权,玄皇管不着。
两万人虽然成不了大器,很是也不可小觑,东方家隐藏的力量还真是震惊。
不待她收回目光,东方家已经拉着她走向东方家虎视眈眈的人群。
忽然间俯首靠近她低声说道,“不用担心,烨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他还能保住命吗?”凤千兮已经冷静下来,其中原由此时都不必问。
“看他造化”,东方锦神情淡淡,几乎再无其他情绪。
凤千兮目光如焗的看向那一排人,其中的妇人她见过,正是东方锦的母亲,此时正哭哭啼啼的。
反而东方锦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连伏在地上的东方烨也没有看。
“各位长老们,不知深夜将雪甲军聚到此处是为何?”东方锦依放开了凤千兮的手,目不斜视的看着站在队伍前面的那几个白发老头。
他神情淡淡优雅,从容间自有威仪神峻。
几个老头互看一眼,并未立即回话,其中一人还将目光看向凤千兮。
那目光威严审视将凤千兮上上下下很是打量了一番。
凤千兮淡笑从容,迎上那人的目光不避不闪,笑意中自有尊荣华贵之气。
那人被凤千兮的目光惊了一下,收回目光后与一旁的人窃窃私语。
原本有些恼怒二长老的东方锦倒是面色缓和了一些,凤千兮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些老头子想要将她吓住,打错了算盘。
一时间无人说话,东方锦似乎也不急,一袭月白锦袍在灯火照耀下越发清雅多姿,贵气不凡。
看得玉桃花桃心直冒。原本为东方锦担忧的心也暂缓了去。
“东方锦,你不顾家族盛衰前景,莽撞行事,置整个家族利益于不顾。
为了这个女人,一夜之间斩杀了朝廷几十位大员,使东方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如此行事,你根本不配做未来家族之位。”
忽然站出一细眉长眼的少年,指着东方锦就历数他的罪行,甚至在说道其中一条时,还愤恨的瞪向凤千兮。
不过仅看了凤千兮一眼后,竟有些愣怔迷茫,随后迅速的移开眼去。
东方锦依旧不说话,目光清淡的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似乎那人渺小微茫,根本不予理会。
其他人神色各异。
几位长老倒是听到他说东方锦斩杀朝廷大员,皱了皱眉头。
此事虽然众所皆知是东方锦做的,可是也仅限于东方家内部,对外可是从未与人说过。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他说出此事,就是要置东方锦死地,谋杀朝廷官员可是死罪。
即使在族中相互争斗倾轧,可面对东方家荣辱之事,族中之人都应其力同心保卫家族。
显然刚才那人所说的话不合他们的心意。
凤千兮微微一笑,东方烨落得如此模样,她初回皇城,就拿这些人来开刀吧。
“呸,你算是哪根葱,来指责东方家未来家主,你连东方家的狗都算不上,你就是一个杂种。”
一直躺在地上动都不动的东方烨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厌恶的盯着先前质问东方锦的那人。
“住嘴”,东方锦忽然沉声说道,目光中有隐隐火气,看向东方烨又满是复杂。
东方烨遂低头继续趴着不说话了。
一直紧挨着东方烨站着的那妇人,东方锦与东方烨的母亲,脸色苍白的抬头看着东方锦,欲要争辩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东方锦自始至终没有看她,将目光从东方烨身上移开,看向那些吹胡子瞪眼,暗恨他们所选之人不争气。
“家族议事,无关人等退开”。他依是清清淡淡的口气,可举手投足间真正的位高权重者的气势凛然跃现。
他话落,立刻蹿出十几条黑影,将那十几个公子哥连同刚才说话的那位一并连拉带请的送走。
那些人似有不甘,好不容易东方锦离皇城,他们才有机会接近这东方家的权利中心。
如今他一句话,他们就被如同外人一般清理出去。
那些公子哥们一边挣扎一边给一族白发长老递眼色,奈何出动的黑衣卫,他们讪讪收回目光。
黑衣卫是家主的近身护卫,除非家主有危难才会出现,如今东方锦招出了黑衣卫。
那么谁来阻止,就是逼迫陷害家主之人了。
那几人被拖走后,几万人对峙的场面又一次陷入死寂。
过了许久,东方锦目光最后缓缓落到他母亲身上。
那妇人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东方锦的眼神满是慈爱,祈求,就如同一位想与久别归来的儿子好好相聚的母亲。
见东方锦盯着她久久不说话,那妇人忽然间噗通一声向着东方锦跪下。
东方锦身体忽然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颤。
凤千兮冷冷看着那妇人,眸光中也掠过冷意。
那妇人顿时泪流满面,哭诉道,“锦儿,你自幼身体不好,他是你爹的遗腹子,虽不是长子,可到底你们是手足。
况且他……如今有二长老的支持,他比你更合适家主之位,你还是让给他吧。”
她话落,东方家带来的人又起碎语纷争,如狂风卷起惊涛骇浪一般窃窃私语。
众多怀疑不解猜测的目光一刹那都集中到了东方锦身上。
他依是不说话,欣长身体绷得僵直一线,玉雕一般的面容上一片惨白如霜。
人人都看出这其中不公,人人都想知道名震天下的东方公子的身世秘史,人人都在等着他来辩驳。
他却依旧一个字都不说,目光淡淡不动看着他喊了二十年的母亲。
那妇人跪着趴倒在地,嘤嘤哭泣,看着就是一个不忍看儿子们互相争斗的可怜人。
东方烨爬起身来,目光一刹那间如同闪电利刃的看向那嘤嘤哭泣的母亲,正欲替他大哥辩驳什么。
东方锦却忽然伸出手,将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妇人搀了起来。
东方烨满是悲愤的掐住了欲要出口的话。
凤千兮却看见了东方锦月白锦袍胸前有一点刺目的红,如同雪梅绽放一般,在月白锦袍上很是晃眼。
她霍然想起的马车里发生的事。
手掌摊开,灯火下手上的痕迹早已经被东方锦用袖子划去,只指缝间还可见隐隐红色。
那红色异常明显,赫然是血迹,是东方锦的血。
也许那一刻他已知晓了母亲的背叛,弟弟受的折磨,所以急火攻心之下让自己生生呕出了血。
她手掌轻轻抚着自己指间的那一点血,心间不禁惊起更加起起伏伏的森凉之意。
世上原也有这般狠心的母亲,为了幼子。
竟然能做到将一子伤的体无完肤,给另一子下跪,逼迫其就范。
难道她不知道没有家主之位,东方锦与东方烨的下场是如何吗?
东方锦将那妇人扶起后,先前的细碎低语已经越发无所顾及,甚至成了大声责问。
大家族里向来重视嫡长子,东方锦本不是嫡不是长,只因为他大哥英年早逝,所以他才做了嫡长子。
如今连他母亲也质疑他不够坐家主之位,是否他的身世另有玄机?
那妇人已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手抚着东方锦的手臂,“锦儿,你终于想通了?娘亲早就教导你,不能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话一落,东方锦的脸色又是一白,身子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扮演了十几年慈母的母亲。
这一句如同诛心之言,立刻将他划为了肖想家族权势,不顾尊卑的小人。
那妇人却依旧是慈悲的样子,旁边东方烨挣扎着欲站起,摇摇欲坠之下,嘴唇一直在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应是被人点了哑穴。
人群中方才被凤千兮顶撞回去的二长老微微笑着,可那笑意中却有股凉凉的讥讽和得意。
凤千兮忽然间有一些明白这是一出怎样的戏码,东方锦隐忍不语,东方烨被迫害至此,竟然还点了哑穴。
先前那妇人说幼弟得二长老支持,是个什么意思?
大家族里如果嫡长都在是如何都轮不到幼子继位的,为何偏偏这没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幼弟反而得了二长老的支持。
再看那妇人,她先前虽然见过一面可并未细致打量,如今看来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却保养极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妇的神态来。
只怕这幼弟并非是同父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