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潇住的院子一如既往的清冷寂静,即使是三月暖阳高照也并没有将光辉洒入一分。
一直走到院子中间都没有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凤千兮不由得询问的看了落雪一眼。
落雪依是不说话指了指靠近屋子边缘有些发黑的地方,那些地方乍一看很像是房屋修建的黑色奠基石。
黑色的稳重大气,很多房屋都是用黑岩石来做奠基。
细看之下又似乎不像,凤千兮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手指上有一抹微细的黑色粉末。
像是寻常人家做饭的锅底黑,一看之下她不禁露出笑意。
房屋的整个框架不知是如何支撑的,总之这一面墙的黑色奠基石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木炭。
黑色的整块木炭,细看之下还有细小的孔。
木炭可以吸附潮气,异味,大概屋子里的异味就是如此消失的。
抬头见落雪已经走到了门口,凤千兮赶紧站起来跟着落雪往进走。
进门后与当日一眼所见凤潇被泡在药桶里不同,这一次屋子中间隔了一层白纱,透过白纱隐约可见凤潇赤裸着上身,倚靠在桶壁。
隔着白纱并不能看清楚他此时状态如何。
白纱对面,听着声响,凤潇回过头来,声音轻若蚊蝇的说道,“你来了?”
“嗯,你感觉如何?”有些话虽然问起来苍白,甚至残忍,可是不问似乎更残忍。
不管是虚伪也好,做作也好,今日所欠凤潇的情意,他日一定要加倍奉还。
白纱对面,凤潇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弱,微不可闻。
凤千兮眉头一皱正要掀开白纱进去,身边的落雪忽然出手将她拉住,那边凤潇重重咳嗽了一声。
“内疚什么的大可不必,你我是各图所需。反正我也死不了,只是受些罪罢了。
受点罪能得后半生安稳,很是值得。”
凤潇的声音透过白纱缓缓传来,看起来似乎特意将声音往上提了一些。
她话落,凤千兮的心也安定了一些,透过白纱定定看着凤潇一动不动的影子,看了半响才说道。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都会做到。”
“那就好,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娶妻生子,只是眼下这一事颇为棘手,这药桶……怕是真会毁了我”。
凤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凤千兮微有些愣神,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凤潇的话中之意。
旁边落雪神情异样的别过脸去,显然是知道不想说。
那边凤潇说完后就再无声响,一动不动似乎连药水划动的声音都没有。
应该是在等着她回话。
凤千兮细细品着凤潇的话,忽然间联想到一种可能,她缓缓在空中比出一个孩子的姿势给落雪。
落雪微不可闻的点点头又迅速将脸转过去,神色依旧淡漠,可那躲避的神情可看出她对此事的排斥。
凤千兮低叹一声,这事怪她疏忽了,落雪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整天侍候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已经够难为她了。
人体在药水里泡四十九天,即使有药物辅助,身上也会溃烂脱皮。
其它地方还好,退了皮还可以长新的。
有一处却是很例外,整天在药水里泡确实受不了,而这一处确实关系着男人血脉延续。
凤千兮苦恼的闭眼沉思,那边白纱后传来若有如无的轻声叹息。
此事如果好解决的话,落雪肯定早就办了,落雪虽然冷漠,可是作为医者却很是合格的。
她看着落雪冷冷不语表情后那一丝无奈,忽然伸手将白纱掀开,面前的凤潇一怔,赶紧将上半身捂上。
外面的落雪轻叹一声,干脆转身到了外面。
凤千兮不去管凤千兮被她吓得呆愣的表情,伸手探过凤潇的脉搏细细为他把起脉来。
好几日不见,凤潇的脸色看起来又瘦了些,也难怪,整日被泡在水里,身体肯定会瘦的。
露出来的皮肤越发皱巴,水肿,浓黑药水下的皮肤不去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凤千兮敛着眉不再去关注其他的,只细细看诊凤潇的状况。
先前的震惊过后,凤潇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千兮,“实在没有办法,等以后你生的孩子送我一个,让我不至于孤独终老。”
显然这氛围有些怪异,凤潇在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凤潇永远都不是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他关注别人的感受,也会适时来调节气氛。
可是他这个玩笑开的正戳到凤千兮烦恼的地方,抬眼狠狠瞪了凤潇一眼,低头继续把脉。
凤潇虽然看着虚弱,脉搏倒是沉稳有力,身体状况极佳,这主要得益于落雪的调理。
凤潇原本以为凤千兮会像是在北冰时那样,随便与他调侃几句。
可是没想到凤千兮这副表情,他本来身上有恹恹没有力气,索性也闭了嘴不再说话。
凤千兮把过脉后坐着独自沉思了片刻,桶里的凤潇见凤千兮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身上那什么样的看一眼,也放心的将手放了下来。
凤千兮于他就像是致命的毒药一般,靠得太近他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这女皇生得又貌美吸引人,他真怕她被吸引了,一个不小心他就小命难保。
凤千兮依旧闷着不说话,凤潇的小心思她理得没理。
想了半天决定,此事还是由师兄出马比较方便。
倒不是因为男女之别,而是她现在是个很吸引人的目标,一旦因她而发现了凤潇,那么凤潇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九王府能藏得住东西,并不能代表现阶段可以抗衡那些隐秘的势力,所以她要将师兄代劳。
凤千兮忽然站起,最后看了凤潇一眼,一眼之下,凤潇又是向后缩了一下。
凤千兮心内好笑却面色平淡,“此事你不用担心,无尘公子自会帮你解决。”
说完后她撩起白纱就往外走,再也没有去看凤潇质疑后欢喜的脸色。
如果有一个人凤潇愿意相信,那么除陌无尘外再没有其他人。
无尘公子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清净无尘到不屑于任何人玩阴谋诡计,所以当年才被他戏弄。
凤千兮已经出了院子,轻轻吹响玉壶后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师兄一直都在她身边,尤其是这三天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半夜里总能听到轻柔舒缓的笛音传来,像是催眠曲一般,每日她都是伴着那笛音入眠的。
玉壶清脆的声音过后,浓密的树枝叶一阵簌簌响动,陌无尘长身玉立已经站在了凤千兮对面。
“师兄你可知凤潇之事?”凤千兮抬眼去看陌无尘,他身上一袭白衣依旧如浮冰碎雪一般干净无尘。
面色清冷无甚表情,只是眉眼间似有疲惫之色,甚至还有一丝令人看不懂的复杂。
看向凤千兮的目光一带而过,停留在了虚无的空中。
凤千兮诧异的盯着陌无尘清冷眼眸下的那些黯色,“师兄,你最近在……”
“知道,他目前算是你唯一的生路,我一定会守护好他。”陌无尘打断凤千兮的问话,回答了凤千兮的第一个问题。
“那么你可知药浴对他子嗣的影响?”凤千兮看着陌无尘,眼含担忧依旧没有从陌无尘眼底的阴影移开。
她此话问得干脆利落,毫无遮掩。
一来师兄也是医者,与医生谈论这个话题就像是同事之间谈论工作那般自然,丝毫不需要遮遮掩掩。
二来陌无尘是他的师兄,是熟悉的亲人,没有陌生的别扭和尴尬,此事说起来也不需要太过注重男女之防。
所以凤千兮没有任何异色的问道。
陌无尘不说话静静看着凤千兮,眼眸深处神色复杂,似有流光溢彩转过最后耳根处也微微泛红,这种不同于往日淡然无物的神色一下子将他翩然若仙的样子衬得更加鲜活了几分。
凤千兮一时也无话,她在等着师兄回答她的问话,可是师兄忽然间这副表情,她一下子也有些疑惑加无措。
二人都不说话,静谧夜色中有路边的微光打过来,照得人冷清中却加了点暖色。
凤千兮澄明清润的眸光毫不掩饰疑惑的看向陌无尘,陌无尘轻叹口气。
凤千兮又是一怔,在她与师兄的接触中,师兄的表情似乎很少,叹气这样的情绪也极少会有。
不是他将情绪掩饰的好,而是他生性淡然,万事万物都不在他眼中,所以也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不知,我只管负责他活着。”陌无尘最后深深看了凤千兮一眼,移开眼去看向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凤千兮被这话堵得差点咬了舌头,不过细下一想也确实是如此。
她似乎已经习惯于师兄事无巨细的为她考虑,忘记了无尘公子一切都不上心。
能保证凤潇活着那也是看在他的血能解凤千兮的毒的份上,那什么子嗣问题与他何干?
想通了这一点,凤千兮哭笑不得的看着师兄陌无尘,亏她刚才出门时凤潇还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
凤潇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无尘公子并没有惦记他,甚至一个小影子都没有在无尘公子的心里留下。
“我答应过他,要给他彻底医治好他的病症,总不能到时候做不到”,鉴于刚才师兄奇怪的反应,凤千兮将话说的委婉了一点。
师兄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代的女医者并不多,所以公开讨论这个话题似乎对于师兄有点难度。
凤千兮将刚才师兄的反应归结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