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兮从偏殿里出来时已是酉时,萧毅让一个小太监来传话正在宫门外等她。
凤千兮一喜,跟着小太监顺着宫里的甬道出宫,没走几步一个尖利的声音叫住了她,一个清冷的大宫女领着两三个小宫女说道,“凤姑娘,进宫都不去看看太后吗?”
凤千兮抬头,面前一个打扮很是得体的宫女,眼神高傲,冷漠,看凤千兮如同看一只蚂蚁一般,颐指气使的站在对面等着凤千兮回话。
凤千兮幽幽的叹口气,太后还是忍不住给她个教训了。回头对小太监使个眼神,萧毅既然敢让这个小太监传话,即是他可用之人,此去太后宫里不死也会脱层皮,但愿能撑到萧毅说动帝九叔救她,只是萧毅因她要欠帝九叔人情了。
现在也由不得去想那么多了,小太监转身离去,凤千兮轻轻点个头就跟着四个宫女就被“请”入了凤丹宫。
凤丹宫金碧辉煌,周围翠色欲滴,鸟语花香,偶尔有窈窕纱衣宫女托盘走过,步态轻盈,看起来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样子。这位太后想必就是人前一副不问世事,安心颐养天年的样子。
刚进入正殿门口,就有宫女在她面前铺了一个小毯子,面前人影晃动,十几位宫女忙进忙出,凤千兮立于门口没动,不言不语,眼神坦然,从容有度的静候下文。
看凤千兮不畏不惧的样子,刚才那个高傲的宫女,双眼含冰,对凤千兮怒斥,“凤姑娘,进太后寝宫,为何不行礼?”。听着声音,周围忙碌的宫女们偶尔向这边瞟一眼,不过大多是躲躲闪闪的。
凤千兮低头扫一眼面前的毯子,直觉此物有猫腻,见太后行礼还需备毯子给她跪,听萧毅所说,太后对她可是恨之入骨呢。
于是身形微闪错开毛毯,看向内殿,“不知太后姑母身体可好,千兮想去看看姑母问其安好。”以为她傻吗,还没见着人行什么礼?
“凤千兮大胆,太后苦苦等你前来探望,因身体吃不消,现已疲累躺下,难道你不应该跪下赔罪吗?”又一声高声厉喝,那宫女柳眉倒竖,满面寒霜,直言凤千兮名讳,硬是给加上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凤千兮硬按下心头的火气,现在她还不能硬碰硬,在见着太后之前她出什么事最多死两个宫女就会了事。
依旧闭口不言,冷冽的眼神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宫女,她若不中计,这些宫女是不敢给她用刑的?
威赫赫的官家女子的凛冽贵气,一个宫女根本无法抵挡,被凤千兮那样盯着,那个宫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没想到凤千兮刚才还一副认命的样子,现在忽然间变了脸。
可是想想有太后撑腰,宫女又壮了三分胆,绕身到凤千兮身后,将凤千兮好生的打量了一番,眼里不由得散发出嫉妒、恶毒的光芒来,同为女子,凤千兮差点成为了皇后,本以为她已被打落尘埃,现在竟然有帝九叔要将她收到九王府。
“这么说,凤姑娘,你是毫不顾忌太后她老人家的凤体了?”
这个宫女异样的目光凤千兮看在了眼里,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可是在这皇宫里,仗着某个势力也可以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随即更加冷傲的看向这个宫女,“姑娘如何称呼?对我太后姑母倒是关怀备至,替她老人家教训起亲侄女来了。”凤千兮清冷的声音想起,她不介意扯张虎皮,底下人做事,一般都是三分得令,七分得猜,这些人战战兢兢的伺候着,肯定怕会错了主子的意,做了错事。
果然,凤千兮的话一出口,那个宫女开始有些慌乱,扯着嗓子逞强,“我没有,是你不守规矩在先。”
凤千兮看着她失措的样子指着地上的毯子冷笑一声,“皇姑母让你准备这个毯子了吗?”太后肯定不会事无巨细的这样吩咐,所以凤千兮趁她慌神之下,让她改变心意,躲过这一关。
凤千兮的话再次让那个宫女一怔,太后只是差人来吩咐,在宫门口“好好招待”凤千兮,并没有让准备毯子,难道真是她会错了意,此招待不是彼招待?
心下一慌,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宫女怯怯的说道,“刚才是玉竹心急太后凤体,无意冲撞凤姑娘,请凤姑娘等候,我去看看太后醒了没有?”
凤千兮轻轻点点头,算是过了一关,可是站在门口还没高兴太久,凤千兮就发现太后想对付她,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应付过关的。
玉竹刚走,忽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小宫女,满脸惊恐直直的就要撞在了凤千兮身上,冲劲很大,凤千兮赶忙身子一侧躲开。
小宫女身体呼一声从她身边错开,往下摔时手下意识向凤千兮伸来,一脸泪水与恳求。
看也就是十一二岁的一个小姑娘,不好说这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板这样摔下去肯定是头破血流,就说她摔倒的那个毯子就不知有多少危险,电光火石间凤千兮不再犹豫伸出手拽住她往下跌的身子。
手刚一触碰,一股不属于小姑娘的力道死死的拽着她,凤千兮一下子变了脸色,狐疑的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那苍白精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副不属于孩子的嘲讽。
凤千兮为抓她用了全力,一时之间力道收不回,身体失了平衡,俩人的身体“啪”一下就摔倒了在身边的毯子上,“扑哧”几声,凤千兮心里才明白刚才给她下跪准备的是什么。
毛毯长长的绒毛里满满的都是碎瓷片,密密麻麻的,与毯子接触的手掌,侧身及腰部都沾满了碎瓷片,一刹那间疼痛遍布袭来,衣服内有温热的血液从各处散开,凤千兮将牙咬得生疼才忍下呼痛。
撞她的小宫女还压在她身上,凤千兮伸手将人往下推,小姑娘看都不看一眼,扯着嗓子就大喊,“哎呀,不好了,凤姑娘撞坏了太后最喜欢的花瓶,要撞头自尽,大家快来拦着啊。”
凤千兮心里一阵恼怒,什么乱七八槽的,竟然栽到一个小姑娘手上,一脚踢开身上的宫女想要站起来,这时候正要离开的玉竹终于反应了过来,扑过来一手就将半曲着身子的凤千兮死死的按跪在毯子上,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块锋利的瓷片抵在凤千兮的颈间动脉上,低声恐吓道,“凤千兮,刚才是我不小心中了你的计,现在咱俩要是都想活命,你就给我乖乖跪着,直跪到太后她老人家高兴了。”
未等凤千兮说话就又转身对刚才那个小宫女大声喊着,“不能让凤姑娘寻死啊,秋叶,凤姑娘要给太后跪着赔罪就由她吧,这样也减轻凤姑娘心中的自责。”
“姑娘说的是。”叫秋叶的小宫女叹口气接话,脸上是与她年纪极其不符的忧心,“不过这事可不能让太后知道,太后向来宽厚仁慈,知道了又要心疼的病体加重了了。”
凤千兮不再挣扎,脸色苍白的看着膝盖上的碎瓷片一寸寸的往进扎。
这戏演的太过拙劣,堂堂凤府嫡女竟要因为一个不存在的花瓶跪着,想这戏码也是宫女太监们临时编的。
凤千兮放松身体,由最初的疼痛入骨已经到了麻木,身上全被汗死了,可是身体一点都不敢乱动,就怕那个疯狂的宫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凤千兮心里涌起一股不曾有的悲愤来,太后如此这般轻视、强权压人,交代一声就将她拉在宫门口任下人凌辱。
是要告诉她,无法登上皇位的凤府嫡女最终什么都不是。凤府嫡女不管如何尊贵,始终是无权无势,需要依靠他人而活。
宫里的人最是攀高踩低,今日在紫华殿再次拒绝了后位,她与皇后的权势已经擦肩而过,而帝九叔对她的态度谁都看得出来,所以太后宫里的一群下人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陷害她。
凤千兮苍白的脸上,一双清冷的眼眸多了几分厉色,权势,她一直都知道有多么重要,如今她也要被其所制。
狠狠掐了掐手掌心,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身上被死死压着起不来,叫玉竹的宫女也“陪”着她一直跪在满是碎瓷片的毯子上。
都快过了半个时辰了,里面都没有一点动静,好似这一幕在这安宁祥和的丹凤宫没有发生一样。
再这样下去膝盖就要废了,想要动一下麻痹的双腿,刚挪动了一下,玉竹冷哼了一声,凤千兮伸手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子,手上沾了血。
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救她,凤千兮压下心中的焦急,缓缓顺直了身体,朝着宫门就大声呵斥,“太后宫里,你们肆意谋害皇室宗亲,灭九族的罪太后也要受你们牵连……”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这个假仁假义的太后不至于太蠢,在这要了她的命。
凤千兮高亢的嗓音忽然在空荡荡、无声无息的凤丹宫回荡,凄厉、冰冷的威吓,把玉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死死捂住了凤千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