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他加重一点麻醉剂量可以吗?”霍心遥忍不住求医生。
“不行。”医生扭头看了眼边上测量墨辰身体各项反应的机器,冷冷拒绝,“还有最后一处枪伤,忍过就行了。”
他说着,剪开墨辰大腿处的裤子,看了下枪眼的深度。
“没事的……”墨辰努力睁开眼,生涩地梗了一口安抚霍心遥,“我忍得住。之前你不是恨我吗?就当这次是对我的惩罚,过了今天,原谅我好吗?”
“我原谅你了,那天在体育场我就原谅你了。”她看着医生的动作,知道他打算动手取出最后一颗子弹,立刻双手紧握住墨辰的手,抽噎了一声。
墨辰勉强扯了下干裂的唇,朝她笑了笑,“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吗?”
“好。”她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用额头抵住她握着的墨辰的手。
她明白墨辰说的话对于他们两人都是一种奢望,安雅的事不能解决,他们谁都不可能过得好,就算墨辰能过得了他自己心理这关,她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现实就摆在那里,无法改变,他们要解决的不仅仅是他们俩自己之间的关系。
墨闻,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这是墨闻从见她第一面起,一直都在强调的事。
她听见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他的手就慢慢没了力气。她立刻抬头去看,墨辰似乎彻底昏了过去,医生正顺手把一颗子弹扔进边上的铁盘里,顺便抬手抹掉了额上的汗。
“怎么样?他没事了吧?”她立刻焦急地询问医生。
“没事了,怕的是手术的时候休克,现在手术做完就没事了。”医生长喘了一口气,摘掉口罩,“我休息一会儿,你先到楼上去,我替你重新缝合头上的伤口。”
听到医生的肯定,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松开墨辰的手站了起来,“他……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至少一个礼拜吧,你头上的伤缝合完毕也需要休息几天,这段时间不要再有什么大动作,不然有后遗症的话就麻烦了。”
“他还是我?”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建议是你们留在庄暮这里住一段时间,毕竟外面不怎么安全,我听林烟说了,帕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至少近段时间他肯定会向你们实施报复。”医生镇重其事地嘱咐了她几句,“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的情况连自保都不能。”
霍心遥当然明白他说的对,墨辰身上这么多处伤,大腿处的枪伤更是伤及到骨头,这两天下床都困难。
她默默点了点头,看了昏迷的墨辰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她看了眼厅里的钟,这场手术竟然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她在房间里丝毫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如果墨辰需要至少一个礼拜的恢复时间,那她,应该是可以瞒着他提前走。
林烟站在楼梯上,看着客厅里背对着她站着的那抹单薄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
“在想什么呢?”她看霍心遥低着头对着钟的方向,许久连动都没动,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她。
霍心遥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过来,抖了抖,随即扭头看向她,“没想什么……”
“晚饭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你的房间也收拾干净了,上来休息一会儿吧?”林烟没有继续询问,只是下楼朝霍心遥靠近了一些,“这几天,你也挺累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像林烟这样在乎她是否累,是否需要休息,哪怕是跟妈妈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也只是疲于应对金怡无休无止的猜疑罢了。
她看了昏暗中林烟带笑的脸一眼,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林烟上楼。
上楼第二间就是霍心遥的房间,林烟带着她走了进去,“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家里的厨师煮了点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医生也跟我说你这几天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正好也给墨辰准备了一份,放在底下厨房的保温箱里。”
“谢谢。”霍心遥又忍不住低声朝林烟道了声谢。
落地窗前的一张小圆桌上摆着一盅南方人喜欢吃的砂锅粥,还有四五样小菜,准备得很周到很细心。
“不用谢。”林烟愣了愣,细心地替她拉开桌前的椅子,拉着她坐了下去,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粥是半小时前就煮好了的,应该已经不烫了。”
“好。”霍心遥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拎起勺子,搅了几下面前的粥,“你不吃吗?”
“我?”林烟笑了笑,“庄暮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吃过了,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但是林烟却坐在她的对面,大概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霍心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抿了抿唇,轻声问她,“那……你不需要休息吗?”
林烟有些不好意思,往后拢了拢颇有韵味的大卷发,“回来之后我已经休息过了,庄暮现在睡得死沉,我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正好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就趁你吃饭的时候说说吧。”
“说吧,不要紧,反正墨辰没有醒过来之前,我也不一定睡得着。”霍心遥立刻和善地回道。
“嗯。”林烟拎起面前的筷子,替霍心遥夹了一筷子凉拌莴苣丝在碗里,随即放下筷子,半支着下巴看向霍心遥,“其实,要说谢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或许庄暮还是执迷不悟。”
霍心遥吃了一点东西,示意林烟继续说下去。
“或许你们觉得,庄暮是个无恶不作的毒枭,无情冷血,杀人不眨眼,但其实,他并不是那样的人,而是他爷爷,希望他变成那样的人,就我认识庄暮以来,他不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伤人,相反的,他很善良,很容易心软,对于之前他所对于你做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当时我没能制止他。”
就跟林烟说的一样,庄暮似乎确实不是刚开始她以为的那样,而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只不过对于属于他的东西非常珍视,做事强势了一些。
霍心遥沉吟了几秒,轻轻吸了下鼻子,“这并不是他的错,是墨辰自己有时做事太不可理喻,我能够理解。”
“你不怪他就好。”林烟眼睛有些发亮,笑眯眯地灼灼盯住霍心遥,“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庄暮也不可能再回去做毒品交易,金三角那边对于外来人抢占地盘本来就心里很不爽,好歹跟帕卡公然闹翻,已经让庄暮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中国人到底在金三角是站不住脚跟的。”
原来林烟是因为这个而谢他们,真是阴差阳错倒做了件好事。霍心遥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看着林烟晶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
“我也知道,墨辰不愿意为庄暮牵线开拓北方市场。”林烟不等她开口,伸出手拉住霍心遥空着的左手,“你放心,我也不愿意让庄暮冒这么大的风险,那份合同的事,我会尽力帮着你们处理干净。”
霍心遥的手不由得僵住了,愣愣地盯住林烟。
她想告诉林烟那份假合同的事,至少她觉得林烟也抵触贩毒这件事,林烟是可信的,或许会跟她站在同一条线上。
“那份合同,”她抿了抿唇,忽然之间下定了决心,“那份合同本来就是假的,是无效协议。”
无效协议?怪不得,林烟有些哑然,半天没有说话,忽然之间又笑了,“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纯粹的生意人到底跟他们是不同的,陷阱都下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庄暮大概还没发觉出不对。
“那你继续吃,我去处理一些事情,累了的话就休息,墨辰醒过来之后我会告诉你。”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捏了捏霍心遥的手,迅速嘱咐了几句。
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霍心遥醒过来的时候,被告知墨辰正在发低烧,因为身上的伤过多导致了身体的失衡,醒是醒着,但是一直在说胡话,神智不怎么清楚。
她吃完早饭下去的时候,墨辰又昏睡了过去,眉头紧拧,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不过好歹脸色比昨天好看了一些。霍心遥默默坐在他的床沿,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确实有些偏低,额上满是冷汗。
“对不起……”她手还没收回来,墨辰忽然模糊不清地低声道,吓了她一跳。
然而墨辰的眼是紧闭着的,大约是做了什么梦,在说梦话。
她轻叹了一声,俯下身,将头轻轻靠在他没有受伤的半边身体上,“没关系……本来我是恨你的,但是现在不恨了。”
墨辰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胡话,声音很轻,她也听不懂,真的是睡熟了。
她依旧倚在他的身上,缓缓闭上眼睛,“我曾想,如果当初你能不那么冲动,或许我们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可是如果那天你没有注意到我,我们也就不会认识了吧?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活是一种光景,遇见你之后,又是另一种光景,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