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悄然降临，霍心遥躺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仅剩的活着的几盆花，一动不动。
她觉得，安雅的报复很快会随之而来，墨辰也会很快地找到她，庄暮也在暗暗地给严家下套。
那么严洛将会腹背受敌，情况危急。
诚然，她不想让墨辰和庄暮受到伤害，但是严洛才是最不该受到伤害的那个人。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外面的霓虹灯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闪烁，照得她眼前一阵通红。她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屏，一条一条的打开信息，听严洛给她的手机留言。
最近的一条是昨天的，他说，“遥遥，祝你生日快乐，去年生日我没能跟你一起过，今年我真的很希望能陪着你一起，原谅我好吗？”
她稍稍挪开手机，按下一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顺着时间轴往前听他的留言信息。
听到后来，手都酸了，举不动手机。
她双手握住手机，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回想，现在她脑子很乱，一时想到严洛，一时又想到墨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的同时，有人打了电话过来，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庄暮打来的。
“阿四回来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会让阿四保护你的安全，放心。”庄暮在电话那头云淡风轻地向她讲述着一句陈述句。
阿四来了，她见过他在一两秒之内拿下敌方的神速和力气，她相信如果是阿四来保护她，一定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是她安全了，严洛又该怎么办？
“你是故意的，对吗？”她咬了咬唇，轻声回问庄暮，“故意让严淳趟进这淌浑水，报复他们，是不是？”
“如果我想报复，严浩钦明天就会完蛋，你信不信？”庄暮轻笑了两声，“我只是觉得，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更妥当一点，毕竟这件事于我无利，但是让严浩钦抓人，还能让他立个大功，利弊相抵，他也不吃亏。”
说得头头是道，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
“放过严淳好吗？算我求你了。”她叹了口气，“你要跟严浩钦斗我不阻止你，但是能不能不要伤害到严淳？”
庄暮沉默了几秒，低声回答，“没问题啊，但是霍心遥，这小子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希望你不要后悔。”
“将来会出什么事，我可以自己一力承担。”她顿了顿，这样回答他，随即挂了电话。
庄暮显然是强势的一方，她这样做可能会让林烟和庄暮失望，但是没有办法，哪怕是只解决了庄暮这一方，事情也会变得明朗许多。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她果然看见了阿四，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颇有闲情逸致地举着一张画板，仅仅用两支铅笔在画素描。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走到他身后看了一会儿。
阿四的手很快，她看的时候整张纸上只勾勒出一个淡淡的框架，几分钟的时间，中心的小喷泉和边上的两只鸽子就现了形状，画得很逼真。
“你画得很好。”她轻轻赞赏了一句。
“随便画的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阿四头也没回，笑着回答她，左半边脸上的那条疤痕微微皱在一起。
“我有点好奇，你之前是做什么的。”霍心遥本就是下来随便散个步，有利于活血，让脚伤能恢复得更快一些，看见阿四画画，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这个时间是正常的上班时间，小区里没什么人，阿四画了几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粒，朝小喷泉的方向抛洒。
他们坐的位置里喷泉很远，阿四就这么随手一挥，玉米粒全都精准地撒在了喷泉边的一小片空地上，引来了呼啦啦一群更多的鸽子。
她从没发现自己住的小区里有鸽子，而且好像在阿四的笔下，面前这幅景象也有了灵气。
“这是三幢顶楼的那个老头儿养的。”阿四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些鸽子看，勾着嘴角回答，“我们得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所以，她不免对阿四的身份更加好奇，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像猎豹一样的男人，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我是一个杀手，至于为什么成为杀手，这个我不想多说，从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就出来做任务，组织对于培养我们的其它爱好兴趣很重视，给了我几个选择，我就选择了画画，既能锻炼眼力，又能让人静下心来看看这个世界。”
十六岁就开始杀人，她十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霍心遥不由有些心惊，盯着他脸上的疤痕又看了一眼。
“你杀过几个人？”她轻声问他。
“离开组织之前，我杀了三十六个人，那年我正好三十四岁，平均一年两个。”
“有没有被警察发现过？”她舔了舔唇，声音压得更低。
“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一旦被发现，组织就会放弃你，但如果你为了保命而说出组织的存在，即便能活下来，也会被追杀致死。”阿四手上画笔的速度不减，笑着回答她，“所以，为了保命，一次也不能被发现。”
他说得非常轻松，但是警察始终不是吃白食的，杀了这么多人，还能够生龙活虎地坐在她的楼下画画，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杀手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角色。”她愣了愣，回答道。
“所以喜欢看007电影的人，都觉得特工和情报局只是虚拟存在的吗？”阿四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含笑，“任何能在书里和电影里出现的人，必然有他的原型存在。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杀人的？”
阿四把这些话说得太平常了，平常得像他在讲他下楼买菜。
霍心遥微张着唇，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是……你们杀人都是用枪吗？都是杀的那些该死的人吗？”
“枪的种类有很多，但是每个人习惯使用的型号不同，也有不习惯用枪的人，我们组织以前有一个人专用铁丝和短刀杀人，做得比用枪的人更完美，还有一个，不用任何武器，利用各类灾难事故杀人。”
“至于我们杀的是不是该杀之人，这不好说，杀手只有接受任务并且顺利完成的份，没有过问组织为什么要杀人的份，但是既然有人要杀他，也算他命该如此。我在组织里杀的最后一个人，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条疤也是最后一次留下的，所以，我决定不干了。”
阿四平淡地说着他的故事，说到这个孩子时，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画板，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眼，“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杀过十二岁的孩子，自然是很可怕。
霍心遥扭头看着他，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手心冒了一层冷汗，有些粘腻。
“你后悔吗？”她反问他。
“后悔这个词说出来，对有些人管用，而对与我来说，是不管用的，人死了，即便你不是出于本心杀了他，都没有回头的余地，死了就是死了。”阿四低着头，一动不动认真看着自己的手掌。
“所以只要人活着，想做的事必须得慎重考虑，想一想这样做了之后，你后悔还来得及吗？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阿四似乎是在替她打开心结，是在安慰她。
她仔细想了想，许久朝他露出一抹笑，“谢谢。”
“谢什么？”阿四没回头看她，重新拿起画笔继续画他没有完成的画，“我并没有说什么，别人说什么，在于听者的心境，或许你听了觉得对你有用，那是因为你有心事。”
经历过无数人生死的阿四，无疑是个智者。两人再没开口说话。
她看着他的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许久开口道，“我出去走一圈，去门口买点生活必需用品，马上就回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离开面前这个男人，因为外面有人在等着你。”阿四低着头，在画纸的左边角落勾勒出一张长椅的边角形状，沉声回答她。
“他们……我是指昨天那些人，已经发现我住在这里了吗？”霍心遥惊愕地瞪大了眼。
“嗯，你上楼去吧，要买什么我替你去买。”阿四最后在长椅的边角勾勒出她穿的长裙的形状，顺手把画递给了她，“送你的，喜欢的话就留着，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
她接过画，有些犹豫地看了阿四一眼，慢慢起身，随即朝自己所住的楼道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其实最后我没杀那个孩子，并且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活下来，然后遇到了庄暮。”她走开几步，阿四忽然在她背后轻声开口，“所以，不用害怕我。”
霍心遥扭过头又朝他看了一眼，阿四没看她，起身抖掉身上的铅笔屑，转身走到自己车旁，将画板扔了进去，顺势钻了进去，关上车门，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