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始终站在门口,不忍心看这边,再怎么说,阿东跟他同生共死过好几个年头,现在忽然发现他是警察派来的线人,他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室内陷入良久的沉默,只有医生取钳子和剪刀的时候,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们做了这么多见不了光的事情,哪怕是杀了我,该有的报应还是会有的。”阿东忽然痛苦地低声开口。
“我平时没有亏待过你,那些事情,你也有份。”墨辰的声音更冷,“你记不记得,你杀过多少人?”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法律制裁不了他们,那就由我动手……我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
阿东嘴里的鲜血慢慢地渗出来,染红了他的牙齿,他一边说一边惨笑起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活着回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哪怕我能回到警察局,那我也会自首。”
“真是一个正直,而又满腔热情的好警察!”墨辰松开了他的手指,退开两步,蹲了下来,捏住阿东的下巴,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们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过是些小儿科,我们没有走私毒品没有走私军火,反倒是严局长,他纵容包庇自己的儿子,放杀人犯出狱,放一个冒牌货在监狱里,如果我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你猜,他们会怎么样?”
“你们没有证据,你们进不了那里,就算你们能进去,严局也会破罐子破摔,不会让你们拿到证据。而且如果我在约定好的时间里没有跟严局碰头的话,那么事情就会败露,他自然会找到办法解决。”
墨辰听着他的这些话,忍不住冷冷笑了起来,一手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为了自己而去做的那些事,在你们看来就觉得十恶不赦,而你们为了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就不觉得自己肮脏!严浩钦是不是给你洗过脑了?你知道什么是正是邪吗?你有没有见过我们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杀的人?”
阿东痛得直喘粗气,而医生也正好将钳子钳进他的背后,要取出最后一颗子弹。
“就算你们觉得我该死,然而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行了。我可以现在杀了你,但是我留着你还有用。”
他沉声回答,松开了阿东的头发,将他的头重重地摔回到水泥地上。
阿东一阵头昏眼花,喘着气缓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看着莫辰的脚渐渐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那霍心遥呢,你对她,真的从来都问心无愧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哑声问墨辰。
墨辰已经走到门边,听到他这么问,猛地转过头看向阿东,他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然而隔了几秒却又淡了下去。
“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我自己会去尽力弥补,你们,没有资格对我评头论足,特别是严洛,他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他接近霍心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们心里很清楚。”
他说完,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老姜在门口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带上墨辰没有关上的房门,隔了很久,走到阿东眼前,蹲下身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少爷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低声开口,“回去之后,如果是二爷来处罚你,恐怕龙叔也保不了你。所以,你现在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是在这半个小时里面,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这样回去之后还能少受一点苦,如果你想解脱的话,我会帮你。”
阿东看着他的脸,忽然露出一抹苦笑,轻声回答他,“我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小女孩,对我说了什么。”
老姜目光闪烁一下,没有出声。
“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是你们这边的人,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尽力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情。”阿东说着,轻咳了一声,吐出喉咙里的一口鲜血。
老姜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盯着医生正在为他后背止血的那只手。
“我知道我对不起少爷,也对不起龙叔,我也很感激,你们这些兄弟这几年来在我身陷险境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来救我。但是老姜,我没有办法……”
他话说到一半,嘴里又涌出一口鲜血,猛然一口喷在地上。
“所以,我还是什么都不会说……少爷让你接下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当我只是个陌生人,我不要紧。”
他说完,紧紧闭上嘴,当真一个字再也不肯说。
“你先站到一边去,”老姜站了起来,扭头朝医生轻声吩咐,“我让你带上来的东西在哪里?”
医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从他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取出一只锤子,还有一只尖凿子出来,递到老姜手上。
“不管等会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把他救活过来,我尽量不伤到他的动脉。”
老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指着地上躺着的阿东,朝医生轻声吩咐,“先把他扶到那边的椅子上坐好,堵住他的嘴,绑紧。”
事实上,墨辰对于阿东真的是已经仁至义尽,在他遭受这些折磨之前,先给他推了两管止痛药,取出了他身上的子弹,这样至少让他能少受一点折磨。
医生按照他的吩咐,把阿东拖到了那边的椅子上,用绳子绑紧,堵住他的嘴,以免他待会儿会发出惨叫声。
“对不住了。”老姜看着医生做完这一切,缓缓走到阿东面前,蹲下来,伸出左手,紧紧捏住他一只膝盖骨,“少爷说,挖了你的膝盖骨,你就逃不了了。为了少爷还有公司,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阿东听到他这么说,浑身都颤抖起来,然而却还是尽力压抑住内心巨大的恐惧,紧闭上眼睛,没有低头看老姜。
老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拿起手上的锤子,朝自己虚握着的拳头正中心,砸了下去。
砸下去的同时,他能感受到,阿东的膝盖骨在自己的手底下碎裂开的纹路,他知道这很痛,但是阿东说的没有错,他们两个有自己的立场,各为其主,各司其职。
阿东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头猛地往后仰了过去,支离破碎的悲鸣声堵在嘴里,根本就发不出来。
老姜再也忍不住,扔掉手里的锤子,站起身来,朝阿东大声咆哮起来,“你说啊!!!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你说了不就不需要遭这种罪了吗?!”
阿东翻着白眼,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他已经痛到几乎听不见老姜在跟他说什么。
许久,他才从剧痛之中缓过神来,缓缓坐直身体,虚弱的看向满脸通红的老姜,忽然朝他点了点头。
老姜以为他想通了,立刻伸手拔掉他嘴里的布。
“敲碎我另外一块膝盖,这样你也好跟少爷交代,我也跑不了……”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这也是,我最后能向你们恕罪的方式。”
他知道,他作为警察的卧底,对敌人起了恻隐之心,把敌人当成是自己的好兄弟,这种想法是不对的,然而他真的没有办法,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墨辰并不是罪大恶极,但是正就是正,邪就是邪。
“你……”老姜眼眶通红,用力地瞪着他,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颤抖着重新把手里的那块布,塞进阿东的嘴里,又蹲了下去,握住阿东的另外一块膝盖骨,用力敲了下去。
这一下,阿东彻底晕死了过去。
他盯着昏过去的阿东,看了许久,木然地站起身,退开了几步,扭头朝身边的医生开口,“来检查吧,不能让他死。”
剩下的事情,他不想再做,哪怕墨辰会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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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听说昨晚上你睡不着又在房间里面闹,是不是?”霍心遥拎着一把小剪子,站在金怡身边,一边替她小心翼翼一小丛一小丛地剪下薰衣草,一边轻声问她。
金怡笑眯眯地捧着花篮,只顾着往花篮里面装薰衣草,没工夫回答他的话,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妈,你晚上睡觉要乖一点,女仆也要睡觉的,早上要很早起来帮我们准备早饭,他们也很辛苦。”霍心遥无奈的看着她,小声劝她。
金怡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转过头瞪了霍心遥一眼,“我想回去,我不想住在这里。”
“可是严洛还没有回来呢,我们等他回来再说好吗?”霍心遥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地撒娇,“再说这里很漂亮啊,我们就当来这里度假,你看这边有很漂亮的薰衣草花田,每天还能喝到最新鲜的牛奶,吃到最新鲜的蛋糕,对不对?”
“但是我还是想回去。”金怡皱着眉头回答她,“他们这边有的人讲话我听不懂,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
“没有关系啊,你身边跟着一个女仆,你听不懂的话可以让女仆向你解释,你想向别人说的话也可以让女仆帮你转达,很简单很方便的事情啊!”
“但是我这样没有安全感。”金怡还是很不情愿。“而且你跟我之间房间隔的距离太远了,我醒过来想见你的时候你又不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