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兮然轻叹了一口气回答，“说实话，我并不是可怜阿东，是可怜那个婆婆，在其位谋其事，阿东是为了帮警察办事，也并不是罪无可恕。”
她说话的同时，霍心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看。
“很神奇吧？”宋兮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低声笑着反问霍心遥，“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恢复得这么快，但是你放心，墨辰之前已经把我送到人体研究所观察了一个礼拜，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是正常的，就是恢复能力比别人强。”
其实霍心遥觉得更加神奇的是，宋兮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竟然会可怜一个人，当初她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意救，她甚至都不可怜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去可怜别人？
“你变了。”霍心遥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了这样一句。
“因为以前我做的坏事实在太多了，现世报已经落在了我爸身上，所以这一次，我想好好做人。”宋兮然朝她露出一丝苦笑，“我爸现在除了没有双手，其他都恢复的都已经差不多了，我想把他们送到老家去养老。”
“为什么？”霍心遥忍不住问她。
“因为我现在跟着墨辰，处境时时刻刻都非常危险，我怕会牵连到我爸妈。”
要说宋兮然是装的，她也有些不太相信，演戏和情感的真实流露，肯定会有那么一丝差别。
她忽然悄悄拉住了宋兮然的手，轻声问他，“那阿东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好。”宋兮然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
市郊的地下仓库里，阿东正躺在温热的水泥地上，外面的高温烤的仓库像是蒸笼一样。
宋兮然打开仓库门的时候，一股热浪迎面朝霍心遥扑了过来，夹杂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中午吃饭的一两个小时里，这边一般是没有人看守的，都是由我或者是龙叔送饭过来，龙叔这几天一直都看着你，所以都是我送饭来给他吃，他从前天起就已经开始发低烧了。”宋兮然在她身边低声解释。
“我能不能带他出去？”霍心遥情不自禁往里面走了几步，看着阿东的惨状，扭头小声问宋兮然。
“如果你带他出去的话，我们这边这几个人都要完蛋了，就算墨辰不追究，墨闻也会追究的，我也想带他出去，但是墨辰终究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背叛他。你去求他吧，你去求求墨辰，你的话肯定有用。”
是啊，如果他们现在把阿东强行带出去的话，首先这边看守的几个人就要完蛋，她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命，而毁了别人。
她轻轻咬着下唇，看着躺在水泥地上那个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又轻声反问宋兮然，“他现在，是醒着的吗？”
“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只不过因为伤口溃烂发着低烧，所以没有力气，神智也有些不太清楚。”
“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宋兮然往外看了几眼，又看了一下时间，“可以，但是你速度要快一点，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好。”霍心遥点了点头，随即朝阿东走了过去。
走的近了才发现，阿东此刻身上已经惨不忍睹，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破烂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脸上也沾满了尘土和血污。
他听见有人走到他身旁，勉强睁开眼睛，看向霍心遥。
“我没有做梦吧……”他的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说完又吃力地闭上眼睛，虚弱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但不是现在。”霍心遥慢慢在他身前蹲了下去，轻声朝他道。
“我就要撑不下去了……”阿东的喉结上下蠕动了几下，隔了几秒钟，才又看向霍心遥，“局长呢？”
他竟然会觉得，严浩钦会派人来救他。
霍心遥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强扯出一丝笑，“就快了，他们会来救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再等一等。”
阿东听到有希望，眼神亮了一下，盯着霍心遥低低笑了几声。
“但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她捂了一下嘴，继续问阿东，“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阿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郑媛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严洛的？”
她想，从严洛朋友口中说出来，一定是真的，她还是有些不太信任宋兮然，不相信宋兮然那几张照片，眼见不一定为真。
“你都知道了？”阿东犹豫了一下，轻声反问她。
不需要承认，就这么一句话，霍心遥就知道那天宋兮然说的是真是假了，那个孩子一定是严洛的。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霍心遥闭了下眼睛，没有看他，不等阿东说话就站了起来，随即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说完了吗？”站在门口替她放哨的宋兮然见她走出来，跟在她身后小声地问她。
“说完了，我会救他的，你放心。”霍心遥扭头朝她笑了笑，“送我回去吧，我想龙叔应该找的很着急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霍心遥也不想问宋兮然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她自然有得到消息的办法。
开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霍心遥忽然让她停下来，“你靠边停车吧，我自己进去，免得被龙叔他们看到了，你要被罚。”
“好。”宋兮然按照她的意思，在马路对面停下了车。
在霍心遥下车之前，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霍心遥有些奇怪，扭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能帮阿东。我是帮阿东谢你。”宋兮然又朝她笑了起来，解释了一句。
其实她要谢的是霍心遥给了她一个重生的契机，如果那天晚上，霍心遥没有救她，那她也不会幡然醒悟晚上去找霍心遥道歉，那么也就不会被墨辰救下，霍心遥给了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幸好在一切事情在变得最坏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这件事情，她之前已经跟龙叔和墨辰说好了，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告诉，她要让这个秘密永远地保存下去。
她看着霍心遥下车过了马路，走进小区门口，才掏出手机，给墨辰打了个电话，“她已经回去了。”
“她看到阿东了吗？”
“看到了，我一直在求她帮忙，霍心遥心肠很软，一定会帮忙的。”
她连自己的仇人都会救，更何况是跟她还有些联系的阿东？
霍心遥一个人沿着小区内宽阔的马路，往墨辰家那栋小楼慢慢走了过去，她在想，等会应该怎么求墨辰。
走到一半，就远远看见龙叔几个人朝她这个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去哪里了？都把我们急死了，我们到处都找遍了，以为你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姐让我们怎么跟少爷交代？”
她的安危，牵系着保护她的这几个人的命。霍心遥心里当然清楚。
“下次不会了，一定不会了。”霍心遥抱歉地朝龙叔笑了笑，“墨辰知道这件事吗？”
“少爷还不知道，我刚准备打电话给他，小姐就回来了。”龙叔和后面几个人都是满身的汗，想必找她找得很辛苦。
她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心里更加愧疚，拉住龙叔的手，赶紧让他们跟她一起回去。
“小姐这到底是去哪里了呀？我还以为你为了回去找阿四回自己家了呢！”
“没有，我就是这几天在房间里待得闷得慌，所以想自己一个人单独走走，下次不会了。”
霍心遥随便扯一个谎，顿了顿，又扭头朝龙叔轻声道，“我今天晚上想见墨辰，你让他有空就过来吧，我想跟他一起吃个晚饭，没空的话，这几天随便挑一个空闲的时间过来也可以。”
龙叔有些惊讶，笑着反问霍心遥，“小姐想通了吗？”
“算是想通了吧，有件事情，我想求墨辰帮忙。”她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皱着眉头回答龙叔。
“小姐，其实不用说求这个字，你无论想做什么，少爷一定会努力帮你达成，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少爷也会立刻买下一颗以你的名字命名。”龙叔夸张地回答她。
她当然知道墨辰对她好，但只是她不想而已。
“还有，小姐，我觉得现在有件事情必须得告诉你了，少爷不说，我也得先告诉你。”龙叔看着霍心遥，忽然收起了笑脸，严肃地开口道。
“我想小姐大概还在为霍先生的死而耿耿于怀，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其实这件事弄得大家心里面都不舒服，不仅仅是小姐，少爷也一直在想通过什么办法才能补救。”
霍心遥正打算从冰箱里面取出几瓶冰矿泉水，递给门口的几个人，听见龙叔怎么说，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龙叔，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会儿，轻声回答，“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补救，都不可能让我爸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