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杰不是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那一次他还是在常规部队,连个排长都还不是,好像班长都还是个副的,有一次全军军事演习,他在丛林中和队伍走散了,那时部队演习动静惊天动地,各兄弟队伍都风风火火,生怕落后,谁也没顾得上有个小小的班副失踪的了,刚开始他一点也不在意,可是走了半天,才发觉情况不妙,这丛林好像没完没了,渐渐他全身乏力嘴里发苦,水壶里的水早进了肚里,又挥发到了空中,中午太阳的直晒,把每一片树叶都要烤焦似的,他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和灌木丛,他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他觉得这些树木好像在慢慢的变大,他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的电影电视,往往里面的人一昏迷之后,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四周雪白的墙,像白衣天使的美丽的护士女孩,多么幸福呀!他后来真的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醒了过来,但他悲伤的发现,面前不是雪白的墙壁,更没有漂亮的护士妹妹,天还是那块天,树也还是那些树,让他醒转过来的是一只癞蛤蟆,这个丑陋的爬行动物,从他身上爬行时弄醒了他,他好像有了愤怒的力气,是它把他在去天国的路上拉了回来,他因此还得再受一次煎熬,他一把抓住了这个可恶的家伙,因为气愤,他用力过猛,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捏了个肝胆俱裂,胆汁四溅,他觉得异常恶心,可是肠胃在这时发出的强烈召唤,让他闭上了眼,他不管不顾,把那一团肉糊糊的东西塞进了嘴里,咬牙切齿的强行忍住不要呕吐出来!天不负他,没过多久,一条蛇成了他的正餐,他用匕首杀死了它,食肉饮血,坚持了下来,最后队伍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能在丛林里跌跌撞撞的走,而不是爬行。
当他把经过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好多人都肃然起敬,也有的人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呢?连癞蛤蟆的肉都吃,子杰呀,你太差劲了。
但是一号欣赏他,在进行特殊兵种的选拔中,一号听到了这事,直接给他们团长打了个招呼,将他这个小小的班副挖走了。
可是这一次不行了吧?子杰觉得自己在云里飘浮着一样,他一下看到了好多好多的人,有斯文而凶残的张昭,他竟然还有脸寻对着自己笑,自己想扑过去,可是浑身一点没有力气;他又看见了子顺,他的哥哥,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弟弟,眼光在他身上扫过,没有停留;子顺飘走了,子豪又飘过来,他的后脑勺有个小洞,是不是他已经被执行枪决,可是老赵没有消息过来呀,子杰觉得好累,他好想闭上眼睛,他不想他们了,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亲人,可是他又感到不能闭上,就像在童年时作恶梦一样,有时已经有了知觉,想摆脱梦的困扰,可是眼睛就是不能睁开,子杰用了全部力气,他一下睁开了眼睛—投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白色,梦想中的白色,像蓝天上白云一样纯净的墙壁,纤尘不染,漂亮的护士们呢?没有看见,难道都藏在白云后面去了?四周静悄悄的,莫非我还在梦中?不只一次,他小时梦见想要上厕所,结果好像起来了,上完又躺在床上,不到一会,又想了,才知道刚才根本就没起来,他想证明一下,就用右手掐了一下大腿,连疼痛的感觉都不真实,他又用左手再试,才发觉左臂无法动弹,慢慢的,他想起来了,左肩中了一个女人一记钢针,还有张昭,还有自己的兄弟,是谁呢?记不清楚了,浑身无力,不再想了,自己是活过来了,这是不容置疑的,这就行了。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白衣天使,是来自深海的鱼,他们本是江河中的不相干的生命,随着一股强大的水流引力,让他们来到深海,他们成了兄弟,他们相濡以沫,但他们不忘于江湖,“首长,101前来报到,请指示!”周闯进来,一本正经地“啪”的敬了一个军礼。
子杰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周闯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把靠背调到合适的角度,“我这是在哪里?”
“顺城第三人民医院,一号刚才来过了,你没醒,”周闯说。
“他说什么没有?”子杰连忙问道。
“他说,你小子命大,中了苗族人的毒针,还能活过来,那苗族女人可能会回来找你,把你解剖,研究研究。”
“胡说八道!”子杰佯装发怒,他突然看见周闯嘴角有些乌肿,“是你把我带回来的,给我吸了毒,对吧,”
“嘿嘿”周闯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小子有福气,我吸了几口,嘴就肿了,这医院的护士长也吸了两口,我不让,她坚持要吸,她以为你小子是神仙下凡,她吸的不是毒液,是仙气。
“护士长?”子杰不大明白,周闯说:“是啊,好一个姑娘,技术娴熟的叫人眼花缭乱,照顾你几天了,今天看你情况好转,可能会苏醒过来,可是她的嘴角还是肿的,不好意思就没有来了,”
子杰沉默了一下,他又问道,“你说那个苗族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嗯嗯,”周闯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那女人叫苗翠花,是云南苗族人,她家世代贩毒,羽翼众多,警方多次出手,虽有收获,但未伤其筋骨,近年来,警方加大打击力度,这家族就暂时避其锋芒,销声匿迹,暗暗的将触角伸向周边地区,苗翠花来到顺城,和臭名昭著的张昭一拍即合,为了掩人耳目,张昭给她在城郊找了房屋,作为他们的联络地点,苗族女人天生爱美,老来也会扮俏,当然要扮老女人更不费力,何况苗翠花本身也是人到中年,要扮下张昭的奶奶就更不在话下了,你一刀解决了她,这样让他们的合作至少要告一段落,一号说你功劳不小,嘿嘿,我也跟着沾了点光,”
“张昭呢?后来是怎么回事?就是在我昏迷过去之后,”子杰问。
“哦,是,是这样的,”周闯好像回忆了一下,“是这样的,你昏迷之后,张昭向我投出飞刀,没有击中我,他就撒腿就跑,我开枪想打他的腿,因为一号说过不能要他的命,但没击中,他的动作太快。”周闯有点惭愧,“我想先救人要紧,就把你背了出来,叫车把你送到了最近的人民医院,就是这个医院。”
“哦,是这样,那我的飞刀呢?你把它带回来没有?”子杰突然问道。
“这,没有,我当时心头忙着救你,就没顾上去找它,”周闯脸有些发红,可能是因为内疚吧。
“哦,这不怪你,”子杰安慰他,“过两天我去看看,可能还会在,”
他的飞刀,朝夕相处,用它伤敌,保护自己,用它作镜,看清自己,刀身冰凉,肉身火热,它是他的兄弟,他是它的寄托,它因他而存在,假如它是有生命的,不,不是假如,它真是有的,这个真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