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如教科书般的介绍下来，连胡燕飞都有些听腻了。刘铁弗更是有些昏昏欲睡，但听出来老人家好像说得告一段落了，便打起精神抖擞了一下。刘铁弗总是插不上嘴，这次赶紧抢着说道：“老人家，您这絮絮叨叨的给我们上了一堂课，其实真的大可不必。我们上网在百度百科里面都能查得到，描述的比您说的还详尽呢。您这一大课上完，不会就为了告诉我，这匈奴前世的仇，让今世的刘铁弗来报吧？您自己这不是干得挺漂亮么？九个共和国高官，再加上一位航天英雄，都让您捏死蚂蚁一般的做掉了。还想怎么样？”
土方老人根本不理会刘铁弗，继续自说自话道：“呵呵，世人基本都弄清楚的，我就说到这里了。再往下，就是全世界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人，但是马上就要有三个人知道的事情了。”这总算让刘铁弗和胡燕飞打起一点兴趣来，听着老人继续说道：“刘铁弗、胡燕飞，你们觉得公元91年之后，北匈奴的中心去了哪里？看你们听得仔细不仔细。”不等刘铁弗做出反馈，胡燕飞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北匈奴退出蒙古高原后，第一站是进入伊犁河流域，然后是锡尔河流域，再就是顿河以东、里海以北，接着他们来到了顿河以西、多瑙河以东区域。然后分成了三股，一股和东哥特人一起，骚扰罗马帝国；另一股，进攻美索不达米亚，攻占了艾德莎城；最后一股侵入了萨珊波斯帝国。”
土方老人不住点头道，“呼延飞好记性，好头脑。可惜，你没有听清我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北匈奴的中心去了哪里？”胡燕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头说：“中心？中心肯定随着北匈奴一起向西迁徙啊。这还用问么。”老人摇摇头，解释道：“北匈奴的中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在这里！”刘铁弗和胡燕飞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这里？是哪里？”老人缓缓站起身来，用手指指地，坚定地说道：“就是这里，这个院子里。”
刘铁弗转过头，在胡燕飞的耳边轻声说道：“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可能有点老年痴呆的症状。”土方老人如此聪明，当然知道两位年轻人在怀疑他的话，也不生气，继续慢条斯理说道：“其实北匈奴从未真正离开自己的发源和栖身之地，更没有彻底放弃中原。他们不断地西迁，看似‘仓惶逃窜’，实际就是为了保护这个真正的中心，他们的中枢和大脑所在——额尔古纳河流域中的恬静一隅，陈巴尔虎旗。他们征服中亚草原，征服欧亚大陆，征服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心中所魂牵梦绕的始终都在这里，是他们的根系所在。为了更好的伪装自己、稀释血统，从而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留守的匈奴男子纷纷与东胡鲜卑族裔通婚，也就是咱们铁弗人的先祖；而西去路上，经过伊犁河流域之时，北匈奴又有意遗留下呼延氏族女性，与当地西域（莎车、高车、焉耆、疏勒等）男子通婚，代代相传，后来又随‘左右南北中’五部匈奴进入中原地区，也就是胡燕飞，你的先祖来历。”一点点的，刘铁弗、胡燕飞都感觉出，这位思路异常清晰地老人，绝对不会有半点“老年痴呆”征兆；相反，他的话非常有层次感，也越发相信他所说的话语。
刘铁弗想了想，反问道：“你说北匈奴把他们的核心留在了东北部的额尔古纳流域。意义何在？”这次老人言简意赅，回道：“复仇！”刘铁弗差点就噗嗤一下的笑出声来，还是强忍住问道：“复仇？大部队都跑了，留下这几号人马如何复仇？难道就靠与鲜卑人生下铁弗人来复仇，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吧？别忘了，你们面对的是依然强大的汉族势力代表-东汉、曹魏和西晋，就算南北朝时候有五胡乱华折腾了一阵，可是隋唐帝国依旧强盛。请问远在白山黑水之间的你们如何复仇？等着汉帝国自己内耗而消亡？”
胡燕飞也应和着说道：“是啊，老人家。就凭这留下来的少量人马，还远离中原地带。匈奴人如何报仇雪恨？”土方老人也不多言，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头部，然后又指了指墙上的那十封棕皮囊带。刘铁弗猜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凭借头脑，和那墙上的十个皮囊就能复仇？”土方老人使劲的点了几下头，也不卖关子，解释道：“还是让我再给你细细讲一段历史吧。在我们的先祖——北匈奴西迁的途中，到达锡尔河流域之前，我们曾经征服过一个叫做索格底亚娜的地区，也就是以经商闻名于史的神秘粟特人居住地（现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部分地区）。可以说，征服这个民族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很轻易的就屈服了。匈奴人发现他们有异于常人的经商天赋，并且很早就带着他们的驼铃商队，通过后来的丝绸之路，穿越塔里木盆地和西域大漠，沿着天山山脉进入河西地区，并且在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建立起自己的胡商根据地，进而最终进入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与汉人进行易货贸易等买卖，赚取了惊人的利润。汉朝控制西域原本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是有效对抗匈奴的政治军事政策的必然选择；但东亚农耕帝国势力向西域、中亚延伸，最重要的历史影响却是客观上完善了古代欧亚大陆的国际贸易和商业网络。陆上丝绸之路的开通和安全使古老的古代文明贸易圈穿越西域向东方延伸到大海，一个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强盛而又举足轻重的大贸易区从此成为古代贸易世界的重要一环。丝绸之路的开通，本来带给了古代中原发展商业和国际贸易，孕生出不同于农耕文明特色的商业文明的重大历史契机；然而非常不幸，当年的农耕文明正处于日臻强盛之际，帝国连山带海、跨地万里，气候宜人、物产丰饶；一个国家的人民需要的所有生活必须资源近几乎是应有尽有；加上儒家文化‘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等轻商正统观念的熏陶，汉帝国政府对商人和商业活动的轻视和抑制，没能充分把握这一机会，衍生出另一套与农耕文明主态并行的分系统。
古代的商业因素并非不发达，但贸易和商务活动基本上都是帝国内部不同地理单元和经济版块之间的物资交流和互补，国际贸易规模占经济总量的比重太小；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种商务贸易活动的相当比重不过是小农经济的补充。即使与四方外夷的贸易，参与的主体也主要是胡商、官商和国内少数大商贾，一般老百姓很少有主动关注的热情和积极参与的机会；而且输入帝国境内的商品与物资基本上多是达官贵人们消费的奢侈品或朝廷的官需，与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干系有限。所以，以索格底亚娜——也就是粟特商人为代表的昭武九姓胡商，几乎垄断了当时长安和洛阳的所有国际商品贸易，并且逐步向江南蔓延。在编织他们商业网络，以赚取长期稳定的高额利润的同时，昭武九姓胡非常注意将关系渗透入汉人朝廷之中，不仅培植自己的依附势力，还千方百计的安插九姓胡族裔步入仕途、乃至成为政府要员。为此他们不惜花费血本，甚至巧妙改换门庭，摇身一变伪托为北方世家大族、乃至皇亲国戚的旁支。说到底，都是为了赚取长期稳定的巨额暴利，管他哪朝那帝、谁执神器。”
刘铁弗听到这里，又有些索然无趣，打断道：“这和匈奴复仇有何干系？”土方老人摇摇头，说道：“年轻人，有些耐心。且听我把话说完。北单于何等智慧君主，他很快从这个事实中，嗅到了借他人之手达到自己复仇目的的计策。昭武九姓重利轻义，大都贪生怕死，为了保命和保财，什么都可以答应。北匈奴可以非常轻易地控制他们的言行和举措，从而把握和影响他们在中原地区的人脉和关系，只要拿住他们所在老巢的族长和家眷就可以了。于是，北匈奴的大部队继续向西方世界进发；同时以索格底亚娜为中心，在昭武九姓所在国布下精锐部队和特使，犹如大脑控制神经反射弧一般，指导他们在境内的‘复仇’活动。匈奴人早就发现，汉人往往对于突变的事情反应剧烈，回馈与对策都很及时；但是对于渐变的事情，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不知不觉中丧失了警惕和戒备。为此，北匈奴为昭武九姓制定了‘复仇方针’，从文化、教育、军事、农业、外交、商务、交通、民生保障、综合等九个方面，按照不同时间段有所侧重，去渐变性的影响汉族国家软实力和硬实力，最终达到让其彻底腐朽不堪，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境地。到那时，北匈奴可以轻而易举的杀回金瓯，将汉族世界变成胡骑纵横、金戈铁马的大熔炉，做真正的主宰！”
一番分析，说得刘铁弗和胡燕飞后背脊梁骨直发凉，真的没有想到看似鲁莽愚钝、貌似只有一身蛮力的匈奴人，竟然有这般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分析能力，真是可怕。刘铁弗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漏洞，急忙向老者询问道：“昭武九姓进入内地之后，你们如何监督、看管他们，毕竟山高皇帝远，你们又如何甄别和检验他们的工作效果？我不相信他们就会始终服服帖帖的按照匈奴的命令去执行。”土方老人哈哈一笑，回答道：“铁弗，你问得好。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作为核心的匈奴余部，留守在额尔古纳河流域的真正使命。监督和指导这些布罗在中原地区的九姓胡网络和势力，及时调整战略方向和对策。对于敢违背既定指令、执行力度和态度产生变化的昭武九姓族裔，我们的原则是杀无赦！同时，汇报给索格底亚娜九姓胡总部的北匈奴特使，他们的家人一样会遭殃，甚至会被诛六族。”
刘铁弗和胡燕飞又是一阵发抖，匈奴人的冷血和铁腕实在可怕。刘铁弗一个激灵，突然说道：“我明白了，位于甘肃从化县的袄寺，就是你们留守北匈奴，给昭武九姓负责人布置命令的秘密场所。利用他们的信仰和宗教仪式来作为掩饰，实则是监督检验他们的工作，以及布置新的变化和对策。”土方老人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样他这个接班人没有选错，头脑异常灵活。刘铁弗再接再厉，问道：“那你们北匈奴特使如何布置任务和指令，给隐藏在中原地区的昭武九姓族人？口口相传还是……？”刘铁弗不用问了，他已经得到答案了，因为土方老人再次将手指向了墙上的那十个皮囊。
但老人依旧补充说道：“从公元91年北匈奴西迁开始算起，每隔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我们都会根据中原地区的时局变化、昭武九姓人脉渗透状况，从九个既定战略领域中则选其一，由北匈奴特使用粟特文语言和特定格式，拟定两封一模一样的信札，也就是执行计划的方针。然后使用阿哈尔捷金马，也就是汗血宝马，将其中一封通过粟特商业特定网络，飞速送往他们位于张掖或者敦煌的九姓胡网络中心，由袄寺负责人萨保来拆解信件，并且安排、布置具体执行方案；而另一封信札，则装在特殊的牛皮囊中，同样由一名骑士驾驭汗血宝马，穿过蒙古草原直送额尔古纳河流域的陈巴尔虎旗北匈奴余部中心，也就是这里。这样双方各持一份同样内容的信札，便于我们北匈奴中枢来指挥和监督九姓胡的工作。墙上你看到的这十个皮囊，就是陆陆续续保存下来的‘复仇’作战指挥命令。历经千年，依然纸墨飘香。”
刘铁弗有些顿悟了，他颤抖着支支吾吾说道：“那。。那九位部长，有的……有的……贴身携带的神秘书信，不会……不会……就是这……这‘复仇’指令的信札吧？”土方老人再次点头笑道，“正是！可以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位于陈巴尔虎旗的匈奴人智囊中心就好像人体的大脑一样，指挥和监督着所有的意识类活动；这些任务指令信札，就好像是人的胳膊一般，指导着动作的大方向；而手腕就是从化县的袄寺，直接指挥手指活动的方式；而十根手指就是执行任务的昭武九姓族裔，他们直接化为鹰爪，抓向奄奄一息的汉族仇人。”
刘铁弗仰起头，若有所思的问道：“我要是昭武九姓被布置命令的人员话，我会首先找到位于额尔古纳河流域的匈奴人留守核心，然后先把你们一锅端了。哪怕拼个你死我活，也在所不惜。总比一直被人家掌控和监视要好得多，不是么？”土方老人诡异的一笑，也仰头回道：“我说的无比轻松，你以为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很容易找到么？别说是通讯、侦查技术落后的古代，就是科技、科学技术无比发达的今天，你们二人能一步步能找到这里，若非我巧设机关、千里伏笔，怕是孙悟空在世，也是枉然吧。我‘土方老人’的名字，能从他们口里被吐出来，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幸了。我和我所在的匈奴人中枢所在，就仿佛不在这个星球上一般。曾经见过我的人，我活了快85岁（看起来太不像了），算上你们二人和我的父母，也不会超过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