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剑赋第一章遗珠有泪深夜,烛影都已不再摇曳。
御剑宗门前的大街上已被深厚的白雪所覆盖,月光洒满了一地。一个浑身裹着黑色长袍的女子吞吐着氤氲的水汽一深一浅地走在这白雪皑皑的大街上,松软的白雪被三寸金莲踩得紧实,“吱嘎”的声响和着寒风回荡在这条宽大的街道上。女子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着点点白光,眉间已有冰晶所凝结,白皙的皮肤也被冻得发紫,怀中抱着一个金色的襁褓。
御剑宗棕红色的大门上也已冰封了一层白雪,而牌匾上金色的三个大字则依旧金光闪闪。女子在这门前停滞了一会,寒风中的她已经在瑟瑟发抖了,突然女子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坚定之色,然后缓缓地将怀中的襁褓放在了靠着门的角落里。女子艰难地弯下腰,冰冷的嘴唇触碰到了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的额头,但立即又站直了身子。女子抬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得散开的发丝,在月光下露出了右手手背的朱红色印记。女子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立即回过头来,脱下了身上的长袍,折叠成厚厚的一个小块盖在了襁褓的上方。然后用力一扯,将脖子上佩戴的一块玉佩放在了襁褓之中。女子强忍着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便紧缩着身子按着原来的足迹走了回去,再也没有回头。
鲜卑族王宫之内。气势宏伟的大殿之内空无一人,幽幽的灯火映着王位之上明暗忽忽的人影,昏黄的灯影交错人影,斑驳陆离。
坐上一人侧身而躺,乃是鲜卑族的族主,兰陵铎,一头银色的长发散落在冰冷的地面。额头眉心之处银白色的火焰纹仿佛在闪耀着燎原之光,狭长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透着一丝感伤,薄唇间酒气冲天,一身的红黑铠甲,威武不凡。月光洒在大殿之外,也衬得手中的玉杯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突然,大殿之外出现了一道黑影,身形飘忽,令人捉摸不透,寂静的大殿之上竟然听不见脚步声。
那白净无色的面具的面庞下,传来了一丝冰冷的声音。
“哈哈,想不到不可一世的兰陵铎也有着这借酒消愁之时。”
兰陵铎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张被黑丝掩埋的没有表情的面具。食指轻轻敲打着玉杯,懒散的说道:“鬼先生,坐下来喝一杯吧!”
黑影夸大的衣袖一摆,只听笑声在这大殿之上绕梁不息。
无唐。
这片苍穹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古老的朱红色大门“吱嘎”一声开启,厚重的大门如同这个宗派一般历久弥坚。
兀得,一个梳着发髻的男子,穿着一身胸口绣着白色剑纹长袍,手中拿着一个扫帚睡眼惺忪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来。
这男子刚拿着扫帚胡乱扫了几下弄得湿漉漉的屋檐下散了一地柔软的白雪,忽然觉得耳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揉了几下眼睛才发现大门右边角落避风的地方有一个盖着黑袍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儿已经有些气虚,淡淡的眉毛上已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晶,嘴唇和面庞已经冻得发紫。
穿过剑状石柱林立的汉白玉演武场,到达了御剑宗的议事大殿,大殿的匾额上“万剑归宗”四字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能照得出人影的汉白玉的地面差点使得这个有点马虎的弟子摔倒。
大殿之上有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座椅,座椅之后插着两百巨大的银色长剑,而这座椅的扶手竟是两把嵌入地面的长剑,只见一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这威风凛凛的座椅之上,剑眉横立,气势*人,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右手置于剑柄之处,望着大殿上的众人。此人乃是御剑宗的宗主西门辙,四大剑圣之一。
大殿的两边则是摆了两排普通的座椅,一些在御剑宗有些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有资格坐在这大殿之上议事。
“报告宗主,我在门外捡到一个婴儿,请问宗主如何处理?”这弟子跪拜道。
“噢?一个婴儿?”西门辙面庞上露出一丝疑虑。
“宗主,现在这个世道,弃婴随处可见,不足为奇!”殿下的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缓缓说道。“也许只是这孩子的父母想让这孩子加入我御剑宗,好有个出息!”
“嗯,也是。”西门辙回应着,思索一番说道:“这个婴儿就交予菜园的无名老者抚养吧!”
“是!”
那名弟子便抱着婴儿退出了大殿。
御剑宗的菜园是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刚下完雪,青葱的菜叶上还遗留着残雪。一个老者穿着灰色的棉袄颠簸着挑着两个水桶,行动迟缓着拿着瓢舀着有点温热的水洒向着成片成片的菜田,白雪一被撒到,都被融化成水顺着茎叶流了下去。
老者正在一瓢一瓢地舀着,做着重复的动作,也没有感觉到厌烦,应该是习惯了这种暮年生活吧。
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喊叫声。“老人家!”
一个穿着白衣的弟子快速的奔跑至老者身旁,雪和泥溅得满裤腿。
老者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男子,慈祥的说道:“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男子向老者行了一礼道:“老人家,宗主吩咐你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老者愣了一下,随手放下手中的活儿,小心翼翼地接过男子手中的婴儿,当他那浑浊的双眼看到这婴儿眉开眼笑的面庞时,不觉得笑了一下,伸手去挑逗。他那满脸的皱纹笑起来时更是像无数条干枯的树枝虬曲在脸庞上,但是那花白的眉毛和眯得看不见的眼睛却显得温和无比。
“好吧,这个孩子便交予我吧!”
“嗯,那在下告辞了!”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无唐,地处江南的国家,百姓生活富庶。随处可见的烟柳画桥将这江南衬托得繁华似锦,到处的客栈酒家里剑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聊着最近江湖上的一些大事,稍有言语不合便大打出手。
而那酒楼里的说书者,唾沫四溅,眉飞色舞地讲着那些传奇的人物,传奇的故事。百晓生兵器谱和人物排名,那些剑客早已烂熟于心。
无唐的都会正是在这钱塘。
花间阁,钱塘最著名的青楼,每天都有不同身份的人穿梭在此。但是这个青楼有一个规矩,进去之人不得以真面目示人,皆得带上面具。
这花间阁很是富丽堂皇,一楼的两边的楼梯上铺着鲜红如血的地毯,而两道楼梯之间则是一个供表演的舞台,装饰别具一格,墙壁之上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面具。而由大堂的上方垂钓下来的不会凋谢的假花则让这花间阁有点闻如其名的样子。
“嘿,你听说了吗?花间阁来了一个花魁!那容貌简直天仙下凡啊!”
“是啊,听说这女子才艺双全,有着倾国倾城之貌!”
“要是此生能得此人眷恋那便无怨无悔了!”
花间阁中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有倾国倾城的女子成名,有容颜衰老之人退去。
在这个江湖上,到处都存在着厮杀,到处都存在着被利欲熏心的人,刀光剑影在剑客看来是最寻常不过了。
在这个江湖上,每一秒都有人在成名,每一秒都有人化为尘土。
时光一晃,六年光阴消逝。所有的刀光剑影天在这江湖上四起,天下第一论剑大会!
所有剑客都翘首期盼的剑会,而这四大剑圣也是在这剑会上脱颖而出的,所以一朝成名成了所有剑客苦苦练剑的动力。
而今年的论剑大会,无一例外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御剑宗的子渊,和青林山的明策获得了第一二名,而第三名则由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获得去。尽管这三人武功超群,但还是在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被人杀死,而且死法相同,都是死于一把软剑,咽喉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没有太多的血液喷出,很是干净利落,一招致命。
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御剑宗,青林山都失去了一位最有潜力的弟子,都是心疼不已,最主要的还是面子问题,有人敢公然挑战这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御剑宗和青林山发出了大批的优秀弟子去寻找凶手并且高额悬赏,只要提供线索者,便可得高额的赏金。
此事不出几日便被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是谁人所为,有的也只是些为了酒后闲话编出来的故事。
无唐皇宫,夜黑得有点渗人。好在这偌大的皇宫之内灯火辉煌,风声呼啸,飘摇的灯笼在宫殿门前晃荡着,时而整饬经过的羽林军经过,影射出令人惊悚的影子,盖住了纱窗。红烛上的火焰摇曳着不肯淡去,只将那火影照耀得更令人胆颤。
未央宫。
只见一个穿着金黄色龙袍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很热真的擦拭着。而这把剑的剑柄很是与众不同,一圈*的的剑片像未开苞的荷花瓣一般包裹着手柄,而剑身上则有着两条金黄色的龙纹,看起来很是威武霸气。
中年人看着这把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武威的剑眉微微上挑。此人乃是慕容硕,无唐的君主慕容硕,四大剑圣之一。
“启禀圣上,这次剑道大会的前三甲都被一个神秘高手杀害了,并且那个人使的是如烟剑!”
慕容硕原本擦拭着剑的右手微微停滞了一下,面色严峻道。
“噢?有这等事?御剑宗和青林山有何动静?”
“御剑宗宗主和青林山掌教已命令所有高层弟子寻找凶手,并且向我无唐施压!”
慕容硕轻轻放下手中的长剑,插进了剑鞘。双手负后,沉声道:“命令羽林军,全力追查凶手!”右手的骨节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
“是!”
御剑宗后山的一座小茅屋里,简单的一个老旧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小茶壶和两只杯子。桌子之后是一张破旧的毛竹床,床上垫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棉花上铺了一层很干净的发白的床单,一个面相俊秀的男童呼吸均匀,安逸的睡着觉。这孩子就是六年前的那个弃婴,老者为他取了一个名字,亦孤。
老者佝偻的身子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点燃了灯笼,轻轻地推开了木门,老旧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突然老者感觉到外面有一阵劲风吹来,而当老者眯着的双眼里闪现过一丝白光的时候,老者原本佝偻的身体立刻变得灵活起来,抬手关上了木门,闪身一躲,白光自脸庞上一闪而过,老者立即睁大双眼,露出了他那浑浊的眼球,只见一个黑影持剑刺来,发白的月光将这把剑照得通亮。老者急剧后退,双指夹住那刺来的剑,老者屏气提力,一股真气自两指散出,将这长剑给弹了回去,黑影持剑急进,那长剑在空中弹了几个来回,均被老者躲闪过去。黑影纵身一跃便于几丈高空之中,凌乱地飞舞着长剑,月光之中只见剑影纷飞,如细雨一般,老者身形一动,在空中快速旋转起来,破旧的衣衫飞舞起来,像一个旋风一般,将那细雨般的剑气都卷入散去。
黑影见势双手舒展,右手持剑,突然那剑在手中铮铮作响,剑尖之处分成了三叶,兀得,那剑自黑影手中飞出,直指老者咽喉之处。老者一个跟斗翻上高空,那长剑竟也追了上去,夹杂着风声,老者突然伸出一只如干柴一般的手,而那手上竟有拿着一把只由一根细长如钢丝的剑。
老者出剑速度之快令那黑影突然一愣,老者那细长的剑已缠绕了几圈将那把飞剑给缠绕住,老者左手打出一掌,只见一股白色的匹练向黑影轰去,“嘭”一声,黑影被击中受伤倒地,扑哧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老者收了细剑,走到黑影的身边,刚想询问什么,突然那木门咯吱一声开了,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二人面前。
老者刚想抱亦孤进去,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刺痛,脸庞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老者突然提气,右手反手一掌将黑影击毙。然后便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干枯的双手吃力的支撑着。
亦孤惊恐的见老者受伤倒地,立即上来搀扶,可是任他怎么用力,也都扶不起来老者沉重的身体。亦孤乌黑的双眸中泛着点点白光,只听得哽咽一声,“爷爷,你怎么了?”
老者沉吸一口气,打坐起来,突然整个人的周身都萦绕耀眼的白光,老者双掌合十,又突然分开,只见两掌掌心处有着丝丝白光,突然老者掌心相对亦孤的前胸,亦孤的体内立即感觉到一阵燥热,有一股极大的能量正在他的奇经八脉游走,最终汇于丹田。白光夹杂着月光将这二人给笼罩起来,慢慢地这白光散去,老者仿佛更老了,而亦孤白皙的面庞上红润一片。
“亦孤,爷爷要去另一个世界了,这是爷爷留给你的礼物。”说着,老者奄奄一息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破旧的典籍,和缠绕在右手手臂上的细剑。
亦孤的脸庞上已有着晶莹的泪珠。口中含糊不清的叫喊着“爷爷”。
“还有,这是有关于你的身世的一块玉佩,这三样东西,你都要收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说完,老者伸出了苍老的右手想去抚摸亦孤的脸颊,却最终没有触碰到。
这一夜,只有泪水和无尽白光,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黑色的双眼,那稚嫩的脸庞上露出的是无尽的殠恶之色。
御剑宗宗主内书房。
“宗主,这已是第三把如烟剑了。”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华丽衣袍的中年男人坐在西门辙的身边,紧皱眉头说道。
“嗯,这如烟剑怎么查也查不出个头绪。那个无名老者怎么会有失传已久的银丝剑,难道他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剑神银丝老人!”西门辙眉头更加紧皱了,“族叔,当初我的父亲和银丝老人是莫逆之交,莫非这老者住在我御剑宗是想庇护当初年少的我?族叔,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那个孩子我检查了一下,并无大碍,而且他的体内有着五十年的功力!”
“噢?银丝老人将毕生的功力全传授与他了么?”西门辙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然后严肃说道:“族叔,将这个孩子迁移到御剑宗宗内,全力培养,我要培养出一个惊世骇俗的英雄,六岁的孩子竟然能承受得住这五十年的功力,可见这孩子的潜力不是一般大啊!这样吧,将这个孩子交予罗夫人抚养吧!”
十年,无唐还是那么繁华,烟雨画舫,风流才子在此留恋不舍,风间阁的花魁换了一个又一个。无名剑客在此成名,无数的人成了幻影尘土。
这一日,一个惊天绝世的少年在此打败了号称无唐第一剑客的影子,一战成名。亦孤这个名字,便在这无唐大地上如同风一般传了开来。
又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站在了剑客的荣誉之巅,白衣胜雪,黑色如瀑,那青涩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得意的笑容,是鲜有的稳重之色。当所有的人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落寞的背影。
御剑宗宗内。
亦孤一身白衣站在一位穿着华丽衣服的中年妇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