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投射在窗前一张很有年轮感的破旧的小方桌上,姑射大夫此刻就站在铺了一张宣纸的桌前,因为花媒婆的声音而被姑射大夫执起的一支普通的狼毫停顿住了。
执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方才继续,笔尖刷落在宣纸上面,如走龙蛇,一气呵成的等到再一次提起笔杆时,桌面的宣纸上面,便多了五个力道清婉却又遒劲的大字:
“人情如饮水。”林雨下意识的念了出来,看着那纸上的笔迹,不由转头对着赤阳道:“你喜欢的姑射大夫,可是一位真性情的聪明人啊!”
仅仅是从花媒婆的声音和在门外徘徊的举动,就能够推测出来,从而感慨一句“人情如饮水,水暖人自知。”
然而赤阳却道:“你不觉得执笔的手比写下的字迹跟漂亮吗?”
林雨一愣,姑射大夫的手的确是十分的漂亮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当真称得起“芊芊玉手”四个字,大概是因为在阳光下的缘故吧,虽然因为常年的辛苦打理,所以肤色没有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的白皙,可是看着却是极为的细腻。
发现自己也被带的走神了之后,林雨没好气的道:“你要我帮的忙就是给你看姑射大夫的手漂亮不漂亮啊?”
“唉!”一声低声的叹息轻轻飘散在了林雨的耳边,导傅大人生生被赤阳这样多愁善感的一声叹息给吓得告饶:“得,暴躁龙,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应该要怎么做吧。”
赤阳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轻不可闻的在林雨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雨俊朗的眉目间原本是一派温润之色,然而却在听完了赤阳的话后,不由得震惊了,无奈的看着抬手做出一个“你答应吾龙的,不能反悔”架势的某龙。
铭凰依然清醒,甚至是犀利,每一次天帝或者大宫主来时,面对的只有如炬的目光,锁凰院,锁凰,而今铭凰便被锁在自己的名字里。
可纵然一身功力被锁,纵然被锁在这一方小院之中,可是身为巾帼护君的气势却是无法锁住的,苍白下去的铭凰同时也消瘦了下去,但杀伐果断的巾帼护君,哪怕只是一个抬眼都是十足的威慑。
前来伺候的都是帝楼之中老人,连看着天帝长大的河海都被指派过来,然而在帝楼之中摸打滚爬了大半辈子的人,在对上了铭凰的目光时,都有一种进入到了一种里面的冰寒感觉。
衣食住行堪比天帝的华贵,没有能让这位征战沙场的女护君多说上一句话,而这方小院里面,除了天帝和大宫主外前来的只有天医者,帝楼之中族妃都知道在族里有那么一个地方叫做锁凰院。
锁凰院,族中的禁地,擅闯者死。
而被锁在院中的人,最初还能在外面听到喧哗,而后便是半点吵闹声都听不到了。铭凰不置可否,该吃吃该喝喝,药端来了也是放凉了一口气喝完。伺候的人不多,却都是天帝的心腹,所以天帝就算不在,也能够知道锁凰院里面的一切。
知道没有异样情绪的铭凰,等到整个山寻院真正安静下来后,谁都看的出来,这位冰冷的素颜女子在出神着。
其实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所以当得知族妃华丽的衣袍铭凰一件未动,天帝也十分爽快的就顺了铭凰的心意,不需要她开口,便换了置办,就如擎天府上一般,都是青衫素衣。
即便一身青衫,纵然没有铠甲,可是这样的铭凰在仰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身处神圣沙场的肃杀。
天帝除了在朝政上全心全意的心,一旦当他静下来的时候,心便飞到了那一袭青衣的素颜女子身边去了。
所以每每在天帝都还没有回神过来的时候,人便已经到了那位巾帼护君的面前,那种不由自主的无奈,更为无奈的是铭凰那冰冷的眼神。
即便是平常执掌生死于一手,身为九五之尊的天族帝座,也不敢在随意的放任自己出现,去面对那样的目光。
其实!天帝自己也很清楚,这样恍恍惚惚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拥有多少的权力,不管有着多少的!可,天帝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其实天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生米煮成熟饭,彻底的断了铭凰的后路。可是这个想法,在一旦面对上了那个在自己这个年纪便已经披上了战甲,上阵杀敌的巾帼护君!
对着铭凰那样清澈到冷冽的目光,面对天帝心底的最后的一片净土,说真的,天帝就不能再想,只觉得,如此的守着这人,便能够生出一种相守的宁静来!
是啊,身为铭凰的巾帼护君,其实就是一个只要这样看着,就永远不敢亵渎的令人敬仰的存在。
姑射大夫笑着道:“花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着?”
声音是含笑的,然而林雨却能够注意到姑射大夫的眸底的深处,并没有笑意在里面。
“哎呦!姑射大夫你在家啊!”花媒婆终于还是鼓着胆子的走了进来,然而却正好看到姑射大夫开门说话,因为正在探头探脑的往门里看过去,不由得有些被吓了一跳。
姑射大夫声音含笑带着歉意的解释道:“对不住花婶了,方才小睡了一会儿,不想睡得有些沉。”
惊魂未定的花媒婆虽然还在拍着手,只是到了嘴边的抱怨在想到了来意之后,立刻变成了笑眯眯的,大方的表示没事后,便上下开始打量起了眼前带着面罩的姑射大夫来了。
虽然是从小就看着姑射大夫长大的,然而对于花媒婆来说,眼前的姑射大夫,除了脸不能看之外,其余的都没有问题,于是也便眯着眼睛,笑的很是周正了起来。
又是一番天大的夸奖,直把对方在姑射大夫这儿说的那是帝座有地上无的好男儿。
捏了捏眉心,姑射大夫温和地点头,而后了一句:“姑射不打算成亲,多谢花婶了。”花媒婆听得腰一扭、屁股一晃,媒人最不怕的就是“不打算成亲”,于是笑眯眯地将视线一转,非但没有理解姑射大夫话中送客的意思,反而还扭头就在桌边坐了下来,甚至顺手拿起了姑射大夫放在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窗外的赤阳瞟了茶碗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看着林雨,意思是“你别在这儿看热闹了。”
林雨不理会赤阳,径自打量着姑射大夫,想要看看这位被赤阳惦记了一千年的人物要怎么来拒绝。
花媒婆对看着姑射,对于“暂时不打算成家”这种话听得多了,所以浑不在意笑着一拍大腿,姑射大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依旧吻痕有礼的抬手用那被赤阳称赞为漂亮的手,又给花媒婆倒了一碗茶水。
“哎呦,瞧瞧,姑射大夫你这样懂事儿的姑娘家,现在可不多了,男方虽然是个护君,却也和姑射大夫一样是个体贴人儿,而且那长得可真的是俊!大夫可别说没有成家的打算,要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正事,自古以来,那可都是如此的。
再说姑射大夫一个人打理着药棚,在十里八乡的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可是善人也要有个家不是,有个知寒问暖的体贴人,咱们女人家的求什么?不就是求个好归宿吗。
姑射大夫打理着药棚,也应该是见多了生老病死了,可不是花媒婆我乌鸦嘴啊,而是别看大夫现在好端端的,可是有个人陪着,那感觉就不一样了不是。”
花媒婆看到姑射大夫目光微动,便知道这是心软了,趁热打切道:“来,姑射大夫坐,听花媒婆我跟你慢慢谈,对方啊是个!”
看着姑射大夫果真坐下了,赤阳不由嘴角轻微的抽了抽,而后把林雨愣是是给推了出去,小声道:“我的导傅大人啊,救人如救火,救场也如救火啊,您别磨蹭了!东西拿着!”
林雨看着手里被塞了的两眼东西,笑了一笑,面上依旧是笑若春风,然而人却在离开了结界之后,完全的变了一个模样,那在导傅身上若春风的笑,总算是变回了熟悉的玩味笑容来。
屋子里面的花媒婆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位护君大人的好,而大门外的角落处,却是谁也没有发现隐藏着一名龙王的儿子。
赤阳隔空穿声的压低嗓音问道:“导傅大人啊,话您可都记住了啊?”
对于导傅,赤阳的八百年不用的敬语都已经用上了,然而无奈的是,林雨虽然换了本尊模样的十几岁少年模样来,然而那态度可真是让小龙很是担心啊担心。
而这边林雨在屋子里面的媒婆说的正唾沫横飞的时候,把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轮番的说了一回。
而姑射大夫似乎也被说动了几分,虽然姑射对于成亲的事情没有什么打算就是了,可是赤阳却始终记得,那一次姑射的话,说
!“原本也是想着,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如果能够有一个人陪着!”
这话赤阳记了上千年,每一次都是那么的叹息,然而叹息完了之后,又是后悔,后悔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不再呢。
虽然赤阳也知道,现在就算自己不在,最后姑射也是不会答应成亲的,但是!那感觉就是不同的!
所以赤阳才千方百计的算计着林雨,把这位口才远甩了花媒婆几条街的帝天少师给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