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今日却换了个音容，就这样坐在了自己面前，李石有些恍惚了，可只要这人还活着！就好了！
“大哥还是叫我已非吧，昨日已成非。”他低声道，看着汉子不赞成的模样，知道在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以秦霖的名义出现的。
当年帝师活下来的骨血，这个老实的汉子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抹杀，感叹一句：“大哥，秦霖已经死了，死在秦府满门的那一场大火里。”
“已非，我已掌控绿林，谋划三年已经颇具规模，而今你回来！”李石想问他当年如何逃脱的，为什么没有回来找自己？
可是要问的太多，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拙于言辞的他，只能顺水推舟的说出这么一句。
一如当年的言行举止，以秦家为天的铁汉子，熟悉的让林雨叹息：“大哥可知为何我今日才来见你？”
李石疑惑的问：“为何？”
“大哥太过执着于当年了。”林雨伸手扫过桌面，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九重之上，紫竹林外，一身玄衣的帝座站在那下了封印的神河之前，这一次回来，没有惊动帝女和其他守护者。
洪荒帝座就这么站在神河滔滔的浪花之前，看着前扑后涌的水花在一刻不停的流动着，这一条神河，从洪荒时期就已经开始流淌，从那时起，便载着所有生灵的希望，包括神与仙。
所以当年才会将那人尘封在神河底下，可是如今，那底下的封印却是已经渐渐的结成了冰。一旦成冰，便容易破冰而出。
“帝座。”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洪荒帝座的身边，看着这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胖子，帝座只是点了个头：“你还想要问宗主的下落？”
胖子摇头：“想必帝座已经告知宗主了。”在这一点上面，胖子作为与帝座和宗主唯一并列，至今尚存的洪荒式神，自然知道宗主与帝座万年交好的友谊。
就如胖子可以百般的试探林雨，宗主是不是在他那边，可是对于帝座，却连提也不能提。
“听说赤阳也去了第三结界？寻找寒华上仙的前世？”说到这儿，胖子叹了口气，帝座已经转头，再一次看着底部被凝固成冰的神河水面。
胖子当真愁了，喂啊，帝座哎，您能不能不要表现的这么不动声色啊？
“当年是谁助霸武，以神格破碎来使宗主魂飞魄散？”
呃！胖子瞬间哑口无言。
是了其实一切都是因果，而此时自己也只能看着由因发展成果！胖子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毕竟当年趁着洪荒帝座闭关，借由霸武的事情，来使得宗主魂飞魄散的，的确是自己。
“式神，你与天帝的交易，本座不愿意插手，霸武是谁，本座也不去追究，可你记住，神河之事少了宗主，本座，无能为力。”
胖子心中一愣，随即点头：“我以洪荒之名起誓！”
帝座冷笑：“不必，你知道便好，若想要解开封印的神河之冰，恢复封印奔腾力量，便去找夜魂草吧。”
“是宗主！”
不等胖子追问，帝座转眼已经消失在了神河边上，胖子无奈的摇头，却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夜魂草！
看着沾染上尘埃的手指，林雨能够清晰的明白秦霖的心，就如自己的心思般，毫无障碍。
林雨想着，嘴角浮起一笑：“若不是知道大哥要起义，我也不会来见大哥，因为见到大哥便会想起当年的秦家，当年的秦霖。然而，大哥！当年终究只是当年。”
只是如此而已，死去的人已经死了，那活着的人了？
“我！”李石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当年活下来，报仇就是他活着唯一的目的，为此他刀里来剑里去，几次路过鬼门关却从未皱一下眉头。
“李大哥，爹饮下毒酒之前的一夜曾经来见我，让我从密道里离开，爹告诉我，不要报仇。
秦家的惨事不是一人一言的结果，是这个朝代这个乱世必须要留的血，因为我爹的放不下。
可是我爹不希望我重蹈他的覆辙，所以他必须要死，便是没有那道圣旨，他也依旧要死的。但是爹希望我活着，秦家的血脉，他的儿子活着，爹让我带着你从密道离开。”
这不是林雨所经历过的事情，却比前世霸武的事情还要清晰一般，犹如那些悲哀就如昨日才上演。
“你让我先从密道离开，让我在外面等你，最后却看到那女子亲手刺死你！”李石深深的皱起眉头，当夜听了他的话现行离开是这三年来他最后悔的事。
林雨浅浅的笑了下：“那一夜我告诉你，爹让你先离开并没有骗你，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的代价便是那一剑。一如大哥等了一夜最后还是追了回来，亲眼看到我被刺的那一剑，秦家覆灭在火里一般。”
当年的秦霖不甘心，不甘心的想要知道自己用尽所有去爱的人，在面对自己时会不会有一丝动摇，然而！林雨笑了，带着些许自嘲些许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林雨觉得当年秦霖的悲哀比起霸武来说，更甚一筹，至少宗主只是不爱，而大宫主却是爱，但却可以舍弃。
“我不明白。”
林雨用食指敲击着桌面，轻轻扣响的声音，李石知道，这个动作是秦霖为难的表现。
“秦家已经是昨日秦家，大哥你本不是好战的人，何不放下，这天下谁当王，只要让百姓过的好，又有什么不可以？”
林雨认真的看着李石。
李石同样认真的回视：“我只知道，我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秦家，当今帝座赐死了秦家，我便不能罢休。”
林雨也不生气，李石的固执自小便有领会，当下也不再劝，只是温和一笑，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大哥可能给我一盆清水？”
李石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呐呐的起身，从熟悉的角落拿起水盆，在院子里的水井中，运起内力吸出了一盆清水。
林雨弯腰捞起一手的黑发，轻轻在水中搓洗，清水成墨发成白。
李石不可置信的捞起林雨的长发，举起袖子擦拭，墨迹晕染在袖口，墨香满臂，铁血的汉子却失态的连退三步，死死地盯着黑白相间的发尾。
秦霖今年尚不过而立，却已是满头白发？
看着呆立无言的汉子，林雨垂眸，嘴角却是含着笑意的开口：“当年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还活着的。”
林雨说着抬头望着李石：“大哥，我用了一条命才明白的道理，难道大哥也要用一条命来明白吗？”
最后一句，已是叹息。
当年，有谁比他更恨，死的是至亲，叛的是至爱。
李石看着那刺目的尾端白发，忽然间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啊，死去比活着容易得多，可是更要活着。
“！你为什么回来？”
其实李石更想问的是，怎么回来的？
当年秦霖那一死，而今这般模样，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林雨含笑的看着他，似乎看懂了他眼中的疑惑，笑着缓缓道：“当年我让你离开之后，因为心底终究还是有一丝不甘心。
不甘心付出的情谊换来的只是一场骗局，不甘心满腔的爱意得到的只是利用，还要赔上整个秦府，所以我不顾爹的阻止还是去见了她。
我看着她亲手将毒酒递给爹，所有的质问换来心口的一剑，那一剑秦霖死了，随着秦府的大火一起覆灭。
然而终究是天不绝我，我等着化为尘埃时，铭凰来了，不顾大火的将我从密道里带出，我的心也因为与常人长得相反而捡回了一命。
等我醒来时，是在月族的成诀成老先生屋里，他欠了铭凰一个人情，故而带我远离番外，回到了他的家乡月族。
在月族一呆便是三年！大哥，我用三年来想前半生，来想当年，我下不了决心回来面对，直至接到大哥要起义的消息，还有来见一见！”
这个她，指的是谁，李石自然知道，这些年所谓的番外第一人！
“你还放不下那个女人？”李石狠狠咬牙，番外第一人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而已。
铭凰走到第一楼时，门外已经有马车候着，来到车旁，便有人迎上来，恭谨地道：“护君，宫主一直在等护君。”
“宫主不在府上？”上午才刚离开，现在又派人来寻，铭凰疑惑的看着说话的人，正是帝族第一府的管家方舟子。
“是的，宫主在故园里。”
铭凰三年不曾回来，自然不知故园是何处，而管家方舟子却是知道的。铭凰认得方舟子，也知道方舟子不会假传命令，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的坐到马车里，坐稳后，外面传来几声低吁，车轮便缓缓动了起来。
故园？
铭凰反反复复地回想，没有丝毫头绪，却又总觉得耳熟。林雨在城外铭凰心里也有些放不下，不由的轻轻揉了揉额头，伸手掀起挂帘看着外面，实在不知宫主这时候找自己做什么。
方舟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宫主曾说，故园故园，却不得见一故人，也许是因为护君回来了，所以宫主才想请您去看看。”
铭凰有点错愕，低声应了一句：“是吗。”
当年的事，方舟子是看过来的，只是而今宫主又是什么意思？故人，指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