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凰一双水眸子正正盯着遗憾摇头的帝天少师,嘴角笑意浮现:“听闻秦公子过目不忘,先看着,回去给我补上不就行了!”
“导傅想起了什么?”天帝说话间眼中郁色渐起:“还是怕这琐碎之事,折辱了导傅身份?”
林雨在心中叹息:“回禀帝座,臣下在想,还欠巾帼护君一副飞花红梅图。”
天帝听到巾帼护君四个字,不由得目光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声:“帝座!”
清冷的声音,天帝起身,却见导傅垂下了双眼,而后抬起衣袖,行礼道:“见过大宫主。”
天帝脸上并无恼意,只是猜不出心思的淡:“姐姐也来了。”
大宫主心头微乱,只得勉强笑了笑:“听说帝楼之中红梅,今年开的格外灿烂,本宫便想着来看看,也好久没有给帝座请安了。”
“姐姐总算是有空想起本座了,这是今年新送上来的冬茶,姐姐尝尝看,若是姐姐喜欢,便让河海给姐姐送些过去。”
天帝帝座亲手给大宫主端上一杯清茶,也算两人上一次因为铭凰的事情不欢而散之后,天帝第一次对于大宫主的服软。
凉亭之中端然而坐的大宫主看着一片挚诚之色的天帝,终是伸手接过了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茶。
见大宫主目光望了一眼一旁的导傅,天帝便道:“导傅请坐,莫要拘束。”
听到这话,大宫主像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依旧站着的林雨,道:“倒是本宫打扰导傅给帝座的授课了。”
“宫主言重了,今日教授的已经结束了,只是帝座想来看看这灼灼艳艳的红梅入画罢了。”
大宫主听了一愣,而后点头道:“是吗?那可否请导傅执笔丹青?本宫对于导傅的丹青妙笔,心往已久。”
天帝的目光一闪,大宫主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笑着说:“敢不从命”的导傅,却终究是没有说话。
看了一眼大宫主,天帝心中虽然担心铭凰,想知道大宫主可是从锁凰院过来的,然而看着袖手而立,垂眸不语的导傅,天帝终究是定了定心神,而后方才说:“想来今日是能够沾着帝座的光了看导傅起画,妙手丹青了,你们还不快去备来?”
“是。”河海接到了天帝的命令,这才赶紧让宫女监护法快去准备。
如果现在是林雨的身体在这儿,不想要出丑的话那怎么也是要推辞了的,然而此时却是实打实的那个名动天下的帝天少师的身体、记忆,虽然林雨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契合究竟是怎么回事,区区做一幅画,却也难不倒曾经的帝天少师:“臣献丑了。”
不过半盏差的功夫,东西已经准备完毕,林雨指尖扣着笔管轻轻划过墨汁,一手挑起过于宽大的袖子,沿着铺开的上好宣纸一路砚开墨迹,红黑两色运用到了极致。
当年帝天少师一手左手丹青冠绝天下,然而一直被人以为是左撇子的帝天少师,很少有人知道右手的丹青更加的深刻,因为当年帝天少师答应了铭凰,要用右手给她画一副“铁画银钩”的丹青。
大宫主收回目光,看向垂着眼睛,气息静得很的天族帝座:“帝座不知可否将此画赠予本宫?”
从天族帝座王冠落下的一绺发被风吹去,正好掩去天族帝座的眼,轻轻将头发拢到脑后,天帝眼睛眨了眨,嘴角泛起笑意:“一幅画罢了,姐姐若是喜欢,本座自然不敢夺姐姐心头所好,只是这画的人是导傅,姐姐这可要导傅‘赠’才是。”
“那就多谢帝座了。”姐弟两人心知肚明的话,大宫主想要保住导傅,而天帝的态度也清晰的放下,看导傅的做法,生死之间,由导傅自己选择。
静坐喝茶的姐弟两人,一时之间,都已无话,直到导傅开口,方才打破了沉默:“回禀帝座,宫主,画已经。”
两个宫女上前,小心的扇干了纸上的墨痕,而后轻柔的执起了画卷,一左一右的举到了天族帝座与番外第一人的大宫主面前。
“果真是妙手丹青,导傅好工笔。”
天帝看了那并不属于当年帝天少师笔迹的画卷,看着那上面于铭凰笔迹有几分相似的“铁画银钩”,淡淡的笑着赞叹:“姐姐说呢?”
大宫主怔怔的看着图,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道:“如若身临境,能闻寒梅香,飞花红梅图,无价之宝也,不知本宫可有幸得之?”
“宫主廖赞了!”导傅回道:“赠予番外第一人,也不枉这红梅灼灼艳了一片。”
天帝忍不住大笑赞道:“好,好一幅无价之宝也。”
说着,天帝转头看着大宫主:“姐姐不知如何看待导傅的?”
这画本就是为铭凰讨的,大宫主原本是在铭凰的锁凰院里面呆着,知道天帝不会放人,没有了一身功力的铭凰也懒得出门,整天蔫蔫的躺在懒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上的书。
大宫主虽然放下了手上的事务,没事就来帝楼之中相陪,然而铭凰除了问几句擎天府上面的人事之外,便不再开口了。
在铭凰那边的大宫主,得到导傅来觐见天帝的消息后,原就心中慌乱,匆匆赶来的,可是现在听见这一句“如何看待”的话,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然而大宫主终究是番外第一人,面色无常的笑道:“帝座说笑了,导傅文采惊世,岂是本宫一言能说尽的?”
“好一个文采惊世。”
天帝目光一转,落在林雨身上:“不知导傅觉得姐姐如何?”
林雨用了一个最不得罪人的方式:“大宫主自是番外第一人。”
“姐姐番外第一人,导傅也文采惊世,本座若是为两位赐婚如何?”
天族帝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无疑在林雨与大宫主的耳边都不啻于是平地惊雷。
大宫主垂首勉强笑道:“帝座忘了,本宫夫君秦霖已死?”
秦霖已经死了。
死在了大宫主手里。
为了天族帝座的江山,大宫主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
天帝静了一刻,方道:“是本座孟浪了,导傅莫要介意,本座看导傅官簿上记着,导傅今年也廿九了吧,不知有意中人了否?”
“谢帝座记挂。”
林雨垂眸,抬手行礼婉拒:“帝座,臣下不能娶。”
天帝端起茶杯,神色高深莫测:“不能娶?”
“是,臣已有命定之人。”
林雨此时微微弯下身子,心中把天权为尊的时代上下问候了一遍,却也想好了,如果天帝追问,那么正好将铭凰的事情说出来。
天帝抬起眼,却没有再追问那“命定”之人是怎么一个命定法,而是话锋一转,道:“既是如此,那本座便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了。”
林雨垂目,若是天帝继续问下去,放在心里许久的话终是会出口,命定的娘子,能让林雨官居导傅、非卿不娶的,自然是只有那位巾帼女护君了。
然而这个话题过后,气氛终究是有些尴尬了,只是这一份尴尬被河海的行礼打破:“参见帝座,宫主,导傅大人。”
看见河海,天帝的眉头微挑:“什么事?”
“回禀帝座,帝兵护法齐润齐大人求见。”河海连忙回禀,又补充了一句:“齐大人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回禀。”
天帝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梅园,大宫主起身,与林雨目送着九五之尊转过回廊,最终消失在一片红梅海里。
“本宫与导傅静静喝回茶,你们都站远些,闹得慌。”
宫人们行礼离开。
“阿凰还好吗?”
林雨轻声问完,将画重新放回桌案上,展开的红梅图上面,正好一阵梅花落下,淋了一身的飞红,花瓣雨落在画上,看不出哪片是真哪片是画。
“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导傅不该问的。”
大宫主站在他身边,看着那红梅图,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
提起的笔终究没有落下,林雨最后甩了手,负手行了几步,大宫主看着这个站在梅花之下的故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丝那飞扬洒脱朗朗笑意的帝天少师的影子也看不到。
林雨忽然开口道:“曾经我也这样问过她。”
这个她是谁,林雨没有说,然而即便不说,大宫主也知道。
当年帝天少师与铭凰每一回见面似乎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大宫主,唯一的一次便是无意在红梅林里碰上,无端相遇的两人,没有约好,却相逢的那般随意。
而今想起铭凰那时的一句:“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往事历历在目,林雨却只觉得天寒地冻,冻得心里生疼,只希望能将当年的一双脚似也冻的不听使唤了才好。
许久未见,阿凰可还好?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出自帝天少师,而铭凰下意识的便回了那一句: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铭凰说完了也发现自己说的冒昧,林雨到现在也能想到当时的那位小护君似乎是想要补救般,一笑转移开了话题。
当年铭凰站在飞红之中,此情此景相似至此!
而林雨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站在飞红中得人,当年她说一句:
“其实我倒是更喜欢漠城的,虽然没有这梅花幽香,却有雄鹰展翅。看你的样子,便是不问你与宫主也知是蜜里调油了不是?对了怎么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