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臣下一直在月族。”
林雨垂下眼眸。
大宫主见他拘谨的站着，“坐吧，导傅是帝座的师傅，不必拘谨，就当是，陪本宫随意说说话。”
看着眼前人“礼不可废”的神情，大宫主不得不改口，自称本宫，因为愧疚，即便是番外第一人也有求之不得、悔不当初的悲哀。
看着林雨行礼谢恩而后坐下，大宫主这才转而问了一句：“本宫听说月族那里很美可是？”
“回禀宫主，那里较之帝族多了几分宁静，少了几许繁华。那里有低山丘林小溪，偶尔爬爬山，走走丘林，兴致来了，还可以去小溪抓两条小鱼。”
静静的听着他离开后的改变，大宫主看着林雨因为想起往事而露出的笑意，明明容貌已经改变，声音依旧改变，可是大宫主发现，原来啊，自己最喜欢，还是看着他的笑脸。
大宫主府上没有太多的变化，两人一路走来，曾经走过了千百次的青石小路，凉亭石桌，景色依旧没有改变过，而当年那个比书斗字，说茶论古的秦霖已经死了。
当年也是这般，两个人会说一说各自的见闻，然后话题就会转到书册上，两人都是过目不忘满腹诗书的人。
偶尔说起一段典故，大致情况下都是一样的。偶尔有些不同就会激起彼此的好奇心，然后找出原书比对。
诗词歌赋几乎并肩的两个人，也是棋逢对手。孤男寡女在藏书楼不好呆的太久，天气好的时候，两个人便会如现在这般，在外面的凉亭小坐。
时间过得飞快，往往不经意就会发现，原来又到了黄昏的时候，一如当年，那人洒脱而亲昵的道别，约好明日再见。
然而此时此刻的导傅却只是端方严谨的行礼道别：“天色已晚，臣下便不打扰宫主！”
“我送你吧！”
自然而然的开口，和当年一样的话，大宫主曾经说了六年，早就已经成了习惯。
林雨想要拒绝，虽然并不明白大宫主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林雨也不着急，只是还没来得及拒绝，大宫主便起身，走在了前面。
此时再拒绝却已经不妥了，林雨只能跟随。
没有听到那人的拒绝，大宫主心中好受了一些，人啊就是这样，当权势、金钱都握在了手里，却又贪心着曾经被抛弃割舍的感情。
想起两个人有过的从前，大宫主的泪水一点一点开始蔓延，只是她走在前面，跟在后面林雨没有看到，而刻意掩饰拭去的泪，也不曾被发现。
路到了尽头，大宫主眼底深藏的暗涌却已经越来越明显，虽然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却终究忍不住问：“导傅喜欢阿凰吧。”
很平静的一句，很随意的语气，林雨听了却垂下眼眸，浅浅一笑：“让宫主见笑了。”
这般坦然，果然是曾经帝天少师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这样眷恋的笑容，曾经是属于她的。嫉妒吗？自然是嫉妒的，然而大宫主知道，自己没有嫉妒的资格了。
自己没有资格！大宫主闭了闭眼，其实身为大宫主的身份，身为此时的番外第一人，也无法做出那些为爱痴狂的女子心态来。
所以大宫主只能点头：“阿凰！那么好！自然是，值得的，阿凰值得！”
说着大宫主慢慢的笑了，也许今日过后，可以不需要再见面，不再见面了。
“本宫先恭喜你们了。”
本宫，是的，大宫主笑了，她是大宫主，是番外第一人，没有资格痛哭流涕，所以只能恭喜。
恭喜你们，闭上眼睛，就像当年阿凰恭喜自己一般。
“臣下替铭凰多谢宫主，也希望宫主早日遇到心仪的夫君。”
心仪的人吗？然而那个人却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虽然臣下身份低微，可还是想要祝福宫主！过得好一点。”
林雨看着这个曾经让秦霖深爱的女子，纵然到了今日，即便秦霖已经是成已非，即便现在站着的人是林雨，却也还是希望眼前的女子过的好。
“我！本宫会的。多谢导傅了。”大宫主心里的难过一点一点被她收起，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已经到了门口，只能转身，静静的道：“马车已经套好了，导傅一路慢走！”
“多谢宫主。”林雨抬手行了一礼，然后登上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刹那，透过了车帘看过去，林雨不由得笑了：这个女子啊，今日之后，便是真的放下了！
车帘放下，车夫也对着大宫主抱拳行了一礼，然后挥出马鞭，缓缓驶离大宫主的视线。
一直到看不见了，大宫主也没有转身回府，下人们也不敢离开，不敢劝她，只能陪着这个番外第一人，安静的站在夕阳下，任由夕阳将身影拉的老长，直到远处飞快的跑来一辆马车，带着帝楼之中独特标志的黄帘，车上的监护法对着站在门口的大宫主愣了一下，方才快步上前行了一礼，而后宣旨道：“宫主，帝座请宫主立刻入宫。”
大宫主一愣，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压下心底的猜疑，坐上了马车。
河海早就去传天医者了，原本还想要禀报，然而听到了天族帝座的惊喊，不敢再耽搁，急忙领着天医者进去，却也正好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大宫主。
本来得不到回答，不敢擅自进去几人，直到屋中哽咽的声音传出，大宫主才猛地推开门。
一眼便看到那天下至尊的天族帝座，泪如雨下的抱着毫无动静的巾帼护君，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阿姐。
“小睿，她已经不是你的阿姐了！”大宫主看着自己的弟弟，叹息被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天族帝座失神的看着桌上那只已经褪色了的木雕，那是一个竖着冲天辫子的小孩，没心没肺笑得开心无比。
那是下放那一年铭凰亲手雕刻的，那是天族帝座心里割舍不下的执念所起之处，那是临帝四十七年，他们的父天临帝一时的心血来潮！
当年临帝觉得这群太子、宫主都太娇弱了点，于是当年帝师提议“亲民之策”，亲民，说白了就是把这群娇弱的太子宫主们下放到民间三个月去。
三个月，一百天的时间，天之骄子们每人只能与一人同行，包括所有帝族全族的族人和长老尚未入朝为官的儿子，尚未嫁人的女儿都一同下放。
当时为了公平，便抽签决定，谁陪着谁一起。后来为了提高天室这一次的“亲民之策”中的亲民之意，于是便决定太子、宫主不得同行，只能选择长老们的子女。
而去的地方，也是特意筛选的，不能太危险，也不能不危险，总而言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要有，让整个番外的天之骄子们，为期三个月的亲民感受。
在这一场亲民行里面，中途退出的人，要将四书五经誊写千遍，坚持下来的，则可以得到天帝亲自嘉奖，入太学，由帝师亲自教导。
当然两人同行的天之骄子们，也只能选择与同伴相扶持，不得借助其他的势力和财力。当然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出动了三千羽林军，一千禁军高手，五百天医者随侍，
然而除非危及性命，护卫者无故不得现身。
不知是不是先帝的特许，宫主诸葛眸与帝天少师秦霖同行于山林，那一次后，两人的名分也算是定了下来。
而当年三年一归京的铭凰也碰巧遇上了，竟然与好友的宝贝弟弟，当时的九太子诸葛睿同行于农民之家。
“这个是什么？”小小孩子看着眼前的黑乎乎的一粒粒的东西，粉雕玉琢的像是金童子般的讨喜。
虽然九太子才五岁，可依旧被下放了，过惯了锦衣玉食，虽然也很喜欢这个阿姐，也对这从未接触过的事务很是好奇，可是所有的好奇都有用完的一天啊！
“这是菜的种子，等到春天种下地，百姓有一句话叫做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艾雅走进了那一片食人树中，其实艾雅也知道，林雨！或者应该说自己的艾伦哥哥已经转世了。可是看到林雨和铭凰在一起的时候，艾雅还是会伤心。
宗主的意思，艾雅也明白，脱离了怨灵，虽然成为了不死人，至少！也应该要满足了。
是的，艾雅想，自己应该要满足了。忽然一朵白羽落在眼前，艾雅猛然的抬头，就看到了在食人树的中心，那一番山涧处，生长着的白羽树，那是！树心吧？
耳边忽然又听到了艾伦哥哥的声音：“现在的白羽应该已经落了吧。”
小艾雅点头回答：“是啊。”
说着小艾雅又有些遗憾：“好想看看没有落的白羽花。”
“会有机会的。”艾伦笑了笑：“嗯，那个，艾雅。”
“什么？”
“你在这儿吃什么啊？”
艾伦不好意思的问。
“啊，艾伦哥哥，你饿了吧。”
赶来山村的艾伦，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是啊，饿了呢。”
艾雅笑了笑：“艾伦哥哥等我一会。”
“我帮你吧。”
艾伦一边添材，一边看着艾雅将林子里采来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菜放在耐火烤的大耐叶子上，煮成一锅香喷喷的菜肴，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看艾伦不说话，艾雅解释道：“只能委屈你将就着吃了。”
“不委屈，不将就，很好了，真的，好香啊，我可以吃了吗？”艾伦看着锅中的美味，又看了看艾雅。两人同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