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低头,“是,木云这便去准备。”
欧阳漪绒看着两人身影走远之后,才提着裙子扶着后腰,缓缓走入了房中。
纱帘里外垂了三层,欧阳漪绒动作缓慢的走,一层一层的将它们悬挂起来,待她挂好最后一帘之后,才将视线投向了那张檀木大床上的倩影!
也不过是几日的时光不见,可柳桦的面色却是要比当日要惨白了几分,完全与往日那意气风发笑意冉冉的五皇子妃能够相提并论。
而且欧阳漪绒有些难以接受的是,柳桦服药如此之久,竟然会如此毫无成效,甚至是越吃越差的身子,这让欧阳漪绒更加心冷。
听见她的动静,柳桦有些茫然的目光朝她转了过来,欧阳漪绒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双眸之中,果真在她眼底看见了那一抹痛楚。
欧阳漪绒扶着自己后腰的手,悄然握紧。
恐怕孩子便是柳桦最大的心病,而且如今她却大着肚子来找她!
“夫人,您来啦!”柳桦低低的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微微的喘息,尾音上还有一点儿粘连的颤抖,似乎带着几分刻意的隐忍,这让欧阳漪绒看在眼里,更觉得心疼。
她忙走到床边,弯下身在床边坐下,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拉过柳桦藏匿在锦被之中的手。
果然,这般冰凉。
不知何时,欧阳漪绒的眼中已经是噙着几分热湿,距离如此之近,看着柳桦近乎透明的秀脸,往日浓黑的黛眉如今也是画着几分惆怅与病弱的姿态。
“柳桦,你怎的如此痴傻,这般对待自己的身子?”欧阳漪绒感叹了一句,不知是责是怜。
紧闭门窗彻底隔绝外界,每日只喝那么些没有营养的白粥来折腾自个儿的身子!若不是欧阳漪绒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做出这等傻事的人居然是柳桦!
柳桦,是那日在花楼与自己强力争取自己清白和名誉的高傲女子,并不是现在在她面前苟延残喘、摧残自个儿身子的柔软女子!
欧阳漪绒满脸的悲痛,让柳桦见了,不由苦涩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夫人这是在为柳桦心疼么!柳桦不值得,是柳桦对不起夫人!咳咳!”柳桦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一下子说着,便是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让欧阳漪绒有些手忙脚乱。
她有些生硬的拍着柳桦的后背,低着头担忧的询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我这边让袅儿唤人来!”
柳桦伸手止住了欧阳漪绒,“不夫人,这些都是柳桦咎由自取,不必劳烦夫人为柳桦烦恼。”
欧阳漪绒有些失笑,却又觉得难受。“傻柳桦,你都把我叫来了,难不成还想让我看着你在床上病死咳死吗?”
柳桦低下眉,不再说话。
见状,欧阳漪绒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也强迫不了这般了仍旧倔强的柳桦,只能作罢。
“好了好了,就依你的意思,不让别人来总行了吧?”
柳桦这才点了点头,面色稍霁,“谢夫人。”
顿了顿,柳桦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劳烦夫人过来,柳桦是有一事想要求夫人帮忙。”
欧阳漪绒眉头一挑,心下有些好奇了。“何事?”
虽说不知柳桦与夏侯连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柳桦到底还是有五皇子妃的名分在,还有什么事她办不成,还得来‘劳烦’她这个无权无力的孕妇?
柳桦抬头看了欧阳漪绒一眼,眼底的深意让欧阳漪绒有些恍惚,而柳桦下一句说出的话,倒是让她吃了大惊!
“!柳桦想求夫人,设法,帮柳桦离开五皇子府。”柳桦的声音带着病态的轻细,可一字一字里头的坚定和决绝,却浑然有力。
欧阳漪绒整个人怔愣住了,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刚刚没有听错吧?柳桦竟然是想要自己帮她逃离五皇子府?
这不就与她一般,要逃离温阳京逃离京城的目的如出一辙?
这是巧合,还是!
欧阳漪绒脸上多了几分严肃,沉声问道,“柳桦你可知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笑。”
而柳桦听了,却是自嘲一笑,“夫人怎会以为柳桦是在开玩笑,如今柳桦这种残破身子,还有面目留在五皇子府么?”
柳桦这话里饱含着多少的绝望,欧阳漪绒不敢妄自去猜测,可是柳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凝带的陨落星芒,却是让欧阳漪绒心头一震。
看来,柳桦会做出如此决定,并非草率。
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叫欧阳漪绒不得不谨慎。
她倾了倾身子,半个身子都与柳桦贴在一起,冷声带着几分命令。
“你与夏侯连沐到底发生了何事,孩子为什么会没有,这些你告诉我,我才能考虑该不该帮你。”
“夫人何苦逼迫柳桦!”柳桦别过了头。
欧阳漪绒眼一凛,“如今是你在逼自己,不是旁人,更不是我!”
柳桦默然,静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来。
“那日五皇子不留一言便离开去边境,柳桦心中本就有了疑虑,可是心里更担忧的是五皇子的安慰和孩子的康健!”柳桦将视线投到了别处,目光变得空瑟了起来。
“!柳桦等啊等,终于将心里的人给盼了回来,看着他昂阔大步的走入府门,那一刻,柳桦高兴的都流不出眼泪,目光里看着五皇子傲拔的身影,一时难言。”
“柳桦大着肚子,就靠着婢女的搀扶才能面前定住身子,眼睁睁的看着五皇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投入他宽厚熟悉的怀抱!可是,柳桦想错了。”柳桦的声音一下子便沙哑了起来,仿佛砂纸滤过一般的暗哑沙涩。
“他变了,变成了一个柳桦不认得的五皇子,变成了一个对柳桦对孩子都冷漠的陌生男人!柳桦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这般,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将一个人彻底变了模样。”
欧阳漪绒眸子一闪,看着渐渐泪流满脸的柳桦,心中的怜惜多了几分。
柳桦哽咽了会儿,接下去说道。
“当夜,柳桦便去寻了五皇子,可不曾想他竟然在当初我俩大婚的屋子里,召唤了别的女子一同饮酒作乐,就算看见柳桦进了去,也不曾有过避忌之心!当日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竟会过往的如此之快,柳桦真的接受不了。”柳桦喘着气,说起这些是锥心的疼痛。
欧阳漪绒拍了拍她的腰背帮她顺气,借机询问,“之后你便没有与夏侯连沐单独谈过?”
柳桦摇了摇头。“回来之后他不是忙于朝廷之事便是在各色女人之间流连,哪里还会待见我!就连我那日不慎跌掉流产,他也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便不再过问!”
欧阳漪绒抓住了某个字眼,纠结起眉头。“跌倒?”
“是的,那日柳桦在后院散步,不小心踩中了滑腻的小石子便摔倒在地,五个月的孩子!也是这般给摔没了。”
欧阳漪绒心头一寒,“就这么容易?那可是五个月的孩子,本体那般坚强,柳桦你又得御医日日悉心照料,怎会掉落的如此简单?”
柳桦摇了摇头,“这事柳桦也不知,而且也无心追问。”
“之后五皇子就来过一次,就是那次夫人来见的时候,夫人离开之后柳桦与五皇子吵闹了一番,说了要离开的念头,他便摔了东西离开,收了我院子里的仆人,便走了!”
说完,柳桦垂下了头,安安静静的用手绢擦着眼泪。
而欧阳漪绒听完这些,只觉得万分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这边,柳桦已经是擦干了泪迹,重新投胎殷盼的看着欧阳漪绒,“夫人,如今柳桦在府里恍若废人,往日的情分早已不在,倒不如就这般离开!如今柳桦能依靠的只有夫人,如果夫人不帮助柳桦,那么柳桦便生无可恋了!”
“夫人,求求您,帮帮柳桦吧!”
欧阳漪绒的心烦乱的很,看了眼柳桦,只能咕哝模糊不清的答道。
“待我想一想吧。”
“好,柳桦等夫人的答复。”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把你自己的身子先养好,否则我要带你走也不容易。”
柳桦点头,妥协了。“好。”
欧阳漪绒的思绪被柳桦突如其来的请求给搅混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柳桦吩咐木云整理出主屋旁边的小房间给欧阳漪绒住下,而袅儿则是与木云一起挤在小厨房边的下人房之中。
“委屈夫人了。”柳桦喝了欧阳漪绒吩咐木云给准备的红枣糕之后,面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虽说没有红润光泽,起码还有些人色。
欧阳漪绒轻轻的摇了摇头,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虽然你每日未出房门极少下床榻,可你眼下的青色可足以说明你睡得不多。”欧阳漪绒顿了顿,瞥了眼侍奉在左右的木云和袅儿,她只是含糊不清的与柳桦说道。“你说的事我今晚会好好考虑,你且放宽心,明日我定能给你答复。”
柳桦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好,柳桦都听夫人的。”
欧阳漪绒点了点头,吩咐了木云好好照顾之后,自己便回了房间。
由着袅儿伺候着更衣梳洗,欧阳漪绒从她手中拿过木梳,淡淡的抬眉,“你也下去休息吧。”
袅儿福了福身,“是。”
房门轻轻的被关上,欧阳漪绒吹灭了梳妆台上的烛火,便缓步走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