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冷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备马,快去把叶未明给我叫来!”
黑影急急忙忙起身,朝着夏侯连沐行了个礼,也匆匆忙忙的跟着走了。
夏侯连沐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月,乌云半遮,光亮微透。
扯了扯嘴角,夏侯连沐低声轻吟,“何苦呢。”
眼看着稳婆进去里头都快两个时辰了,仍旧是没有听见孩子的声音,外头的三人早就心急如焚了。
终于,房门从里被人打开,满脸着急的奶妈走了出来。
柳桦急忙迎了上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还没有出来么?”
奶妈也是着急的很,“不成啊,这孩子未足月,夫人这又是路上动了气,孩子才嚷嚷着闹出来的,夫人的身子疲惫,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无力继续生产了!”
“什么!”柳桦捂着嘴瞪眼惊呼,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们好不容易的准备了怎么久,离开了京城,却是这么快就要遭受这种事情。
“啊!”
“啊!”
欧阳漪绒虚弱的痛呼声再次传出,柳桦咬着唇,忽的转过身,重重的跪在了夏侯连辰面前。
几人顿时瞪眼不解,夏侯连辰更是来不及反应过来,一向沉稳的面上也露出些许的惊怕和讶异。
“你这是做什么!”
柳桦不声不响的,咚咚的给夏侯连辰磕了两个头,额头一片红,尔后才闷闷的说道。“柳桦求八皇子,求八皇子让人回京城去通知文雁庄园的叶神医,让他快些来救救夫人和孩子!”
夏侯连辰大惊,没有料到柳桦会提出如此疯狂的请求。
他几乎难以理解,她们不是费尽心思要离开京城么!要知道这样做,她们之前的煞费苦心全都要功亏一篑!
可是细想之下,夏侯连辰又能理解柳桦做出此等决定的原因,欧阳漪绒如今难产,大人孩子生死不明,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比不上她们的命来得重!
柳桦许久没听见他的回答,只以为他是想着怕被连累不敢答应,便开始咚咚咚的磕头恳求,“柳桦求八皇子了,求八皇子救夫人吧,求八皇子了!”
夏侯连辰示意奶妈和轻仪牵着柳桦,他抿着唇,“我可以让人回京城找神医,可是如果漪绒醒来之后发现她所有的费心都没有了用处,你确定她不会失望?”
那光滑的额头上一片通红,甚至还有淡淡的血丝冒出,柳桦面无表情的回答,“就算如此,柳桦也愿意承受夫人所有的怪责,只要夫人和孩子无事,让柳桦承受什么都无所谓。”
夏侯连辰看着她,被她的忠诚所震动。
“好,我这就去!”
而他的答应还没有说完,宅子外突然一阵躁动响起,夏侯连辰心头一跳,宅子大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柳桦从地上爬起,看见为首的那两人,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八皇子,别来无恙啊。”温阳京阴冷的笑着,盯着他们几人的眼底,满是阴鸷。
夏侯连辰满脸僵硬的没有说话,柳桦却是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跑过去跪在了叶未明的面前,“叶先生求求你快去看看夫人,夫人难产,快要撑不住了啊!”
叶未明一脸的凝重,他下意识的看了身前的温阳京一眼,得到他的颔首同意,才拎着箱子快步进了屋。
柳桦见此,重重的松了口气,而后又跪着转了个方向朝着温阳京,“庄主,请您不要责怪夫人,这些都是柳桦的错,是柳桦求着夫人离开,夫人一时心软才!”
温阳京抬手,“你不用说了,五皇子妃,要责怪你处置你的不会是我。”
柳桦弯曲的背脊一抖,嘴角噙着苦涩,她闭上了眼,在夜色下无言。
温阳京走到了夏侯连辰的面前,隔着一张面具,可那双幽深的黑眸子中的骇人气势,丝毫没有收到半分的影响。
温阳京俯近了身子,动了动唇,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我的好皇弟,可真是帮了你皇嫂一个大忙!”
说罢,温阳京便对着身后的下属命令道,“夜深路难,替我送八皇子回京城!”
“是!”一名黑衣男子上前一步,低头应道,柳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
夏侯连辰唇瓣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温阳京那不容置否的目光,他便也无话可说了。
他转首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眉宇间显见几分忧虑,黑衣男子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上前一步,冰冷的语气,“八皇子请。”
夏侯连辰收回视线,这才迈开步子走出了宅子。
夏侯连沐刚翻身下马,就撞见被人‘请出来’的夏侯连辰,他眉头一挑,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侍卫,走了前去。
“八皇弟这次做的过头了。”
夏侯连辰没有反驳,只是驻足停在外头不愿意上马离去,这让黑衣男子很是无奈。
夏侯连沐见状,拍了下男子的肩膀,带了几分笑说道,“好了令云,你就让八皇弟在这里等着孩子出生吧,不亲自守着,他是不会安心跟你走的。”
令云的面上有些为难,可见夏侯连辰一动不动跟尊石像一般,他也只好放弃。
夏侯连沐嬉皮笑脸的进了宅子,可当他的目光注意到地上跪的笔直的柳桦之时,那抹笑,缓缓的湮了下去。
柳桦也是注意到了声响,抬起头看去,目光一怔,而后便是闪躲着避开了眼。
夏侯连沐径直的走到了温阳京的身边,皱着眉看了眼屋里头来回走动的人影,“嫂子还没有生产?”
“难产。”温阳京言简意赅的回答。
夏侯连沐自知无趣,摸了摸鼻子便走到一边的走廊上坐下,低头不做言语。
而听见他们简短谈话的柳桦却是满脸的震惊。
刚刚她没有听错!夏侯连沐喊夫人‘嫂子’?
柳桦低下头,眼瞳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个世界上,能让夏侯连辰喊嫂子的人不少,可是也不多!
脑袋里顿时混乱一片,可忽的,柳桦的脑中闪过某种念头,她诧异的看向站在门前岿然不动的温阳京,那存在心头的疑惑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个身影,真的越看越像!
莫非,这温阳京就是!
“啊!唔,啊!”
“哇啊,哇啊!”
在欧阳漪绒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的低叫,伴随着一道明亮的婴儿哭声,她终于全身瘫软的倒在了床上。
叶未明捧出浑身是血的孩子交给了一旁准备好的稳婆,便急忙上前察看欧阳漪绒的情况,按了按她的脉搏,立即从药瓶内道出一颗药丸塞进欧阳漪绒的口中。
“夫人这是回气丹,您含在嘴里便可。”叶未明低声的交代着。
欧阳漪绒闭着眼,累得几乎虚脱,但也无声照做。
听着孩子近距离的哭声,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外头的温阳京等人听见声音,提了大半夜的心终于沉沉的放下,一一露出了欣喜的面容。
初为人父的温阳京,深邃的眼底也终于驱散了阴鸷,露出了笑意。
而宅外头,听见婴儿啼哭声的夏侯连辰不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低头自嘲的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眼开始初见明亮的天,在身旁令云的催促声下,翻身上了马!
不多会儿,奶妈便打开了门,温阳京率先走了进去,夏侯连沐紧跟其后,柳桦揉了揉跪的发软麻木的腿,在轻仪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跛着脚慢悠悠的跟了进去。
稳婆抱着刚出生就裹着大红布袄的小娃娃,迎着温阳京走去,嘴里喜滋滋的念着,“恭喜这位老爷,是位小公子呢!”
说着,稳婆还掀开了布袄的下方,露出了小娃娃的的某处给温阳京瞧了瞧。
温阳京其实对孩子的性别不多在乎,可到底也是身份特殊,觉得男孩子好些,如今看着自己的儿子呱呱坠地后就这么的呈在自己面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满心的说不出。
可是他笨拙,不知道该如何抱孩子,心里又记挂着辛苦了大半夜的欧阳漪绒,便转头麻烦夏侯连沐帮自己顾着,他已经是脚步不停的往里头走去。
稳婆抱着孩子瞅了瞅有些郁闷的夏侯连沐,觑了眼匆匆进里屋的温阳京,不由和身旁的奶妈交耳低语。
“哎,这老爷是不是不喜欢儿子啊,怎么也不抱抱孩子直接往里头去了!”
奶妈敬畏的看了眼还在外间的几人,冲着稳婆仔细交代着。“你啊别乱说话了,这老爷是心疼夫人呢,怎么会不喜欢孩子呢。”
稳婆连连点头说是,转首忙不迭的将孩子递给夏侯连沐。
夏侯连沐却是一阵的为难,他也和温阳京头一遭的面对这么小的孩子,看着孩子皱巴巴又粉嫩嫩的脸蛋一下子凑到了自己跟前,他抽了抽嘴角,有些难以对付。
他用手轻轻推了推,张了嘴还没说什么,身后进来的柳桦便走了过来,轻轻的说。“能让我抱抱么?”
夏侯连沐转过头,便看见柳桦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刚出生的小娃娃,低垂的眉眼里头尽是温柔宠溺,双手抱着孩子,就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这小心谨慎的模样,是夏侯连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如果他们的孩子没有出事的话,可能再过一两个月也要出世了!也许也是这般的哭声洪亮,这般的惹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