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云携剑领命,“是。”
夏侯连景一挥手,面前的黑影便闪身消失不见。
他站在窗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花园那处亭台内的一高一矮身影,目光微沉。
“右相大人。”欧阳漪绒还算客气的屈膝行礼。
杨誉天捋着胡须,精锐的眼光如同马达一般在欧阳漪绒身上扫来扫去,而欧阳漪绒却是自在的很,随便杨誉天上上下下的把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请问姑娘芳龄几许?”
欧阳漪绒抿唇一想,“十七有余。”想她刚及笄就嫁给了夏侯连景,而后怀孕生产!
杨誉天低头,欧阳漪绒看见老人伸出手指头捏了捏,嘴唇微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她不禁在心里想,莫非外公再算她女儿生孩子到孩子长大花了多少年?
这一刻,欧阳漪绒不禁替自己那未见过面的娘亲感到悲哀。
就连她自己的父亲都记不住女儿离开了多久!可真是薄情呢。
杨誉天面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又问道,“姑娘芳名?”
欧阳漪绒嘴角挑起一抹冷色,“漪绒。”话一顿,“欧阳漪绒。”
而后,她在杨誉天震惊的眼光中,逼近了他,嘴角噙着邪肆的笑意,倒是与夏侯连景狡黠时候不差多少。
“你!”
“外公,你还在想着我是不是您外孙女吧?可惜啊,我还真是了!外公是不是很失望啊?”欧阳漪绒低低的笑着,仿佛是说着那般平常的话语。
杨誉天的表情变了又变,从僵硬到难堪到酸涩到无奈!片刻后,老人的眼中多了几分湿润,似乎是心有感慨。
欧阳漪绒却是不吃这一套,她更加咄咄逼人,“外公这是悲伤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么?可惜啊,我娘亲走了十几年,尸骨无人祭拜,凄惨可怜至极!”
杨誉天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面上闪过几分痛楚。
他定了片刻,才叹息道,“我知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因为对我来说,你除了给我娘亲生命,便是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欧阳漪绒冷漠的打断他。
“你这孩子的性子怎么那么硬!”听着欧阳漪绒冷到了极点的声音,杨誉天心里又怒又无奈。
当年杨娉婷因为一个男人就抛弃了父母和家族,后来的悲惨下场他不是不知道,可是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将自己当初说出的话收回么?重新承认她是他杨誉天的女儿?
杨誉天自诩铁骨铮铮,做不到如此出尔反尔的事情。
他也心知,如今他不管再说什么,这个外孙女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可是想到了适才夏侯连景看欧阳漪绒的目光,杨誉天收起了自己心内翻滚的情绪,转了话头。
“既然你我再无恩怨,那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杨誉天一下子板起脸来,严谨如同审视犯人一般,“你当年不是被一把火烧死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你呆在皇上身边,是不是想要蛊惑皇上什么!”
说着,杨誉天看着欧阳漪绒嘴角始终保持的冷笑和得意,忽然脑中闪过什么,忍不住震惊的问道,“莫非!太子是你!”
掌灯时分
夏侯连景进了殿门,一眼就看见了那抱着孩子在榻上的女人,眸色微变,他脱下外袍交给小安子之后,便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欧阳漪绒见怪不怪的看了他一眼,从夏侯瑾铭的小嘴巴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揉了揉儿子肉嘟嘟的小脸。
“怎样,我的外公是不是跟你发牢骚,说我是妖女,不应该把我留在这里了?”
被杨誉天一下午拉着都在说这些有的没有,夏侯连景觉得这比批奏折还要难受。
可给他带来这些麻烦的罪魁祸首,居然用如此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这真是让夏侯连景有些难以承受。
他叹了口气,疲惫的松了松肩膀,而后走到两母子面前,目光宠爱的看着她们。
“你呀,怎么就这么折腾右相,说到底他是你外公,年事已高!”
欧阳漪绒一下子冷下了脸,“我不承认。”
“那你又为何要对他说这些!”夏侯连景对欧阳漪绒的死不承认感到很郁结,若不是欧阳漪绒对杨誉天说了夏侯瑾铭就是她的儿子,她就是故意要呆在他的身边祸害他!杨誉天也不会惶恐着劝他将漪绒送出宫。
不过夏侯连景倒不是怕杨誉天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毕竟欧阳漪绒身上流着杨誉天的血,此时到底与杨家还是有关联的,他老人家快要到了退隐的时候,定是不会这样贸然的失了自己的颜面。
况且,如今只怕是欧阳漪绒这个当事人不知道,杨誉天对这个外孙女可是有几分纵容,否则也不会这么好言多说,以他老人家的强硬性子,早就以命相胁,要他将欧阳漪绒即刻送出去了。
夏侯连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夹在这样别扭的两人之间,他疲惫又喜悦。
漪绒愿意让他插手,岂不是在默认他的身份,默认了他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可是,这事说到底还是有些顾忌,即使夏侯连景有心想要维护欧阳漪绒,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可不是好兆头。
欧阳漪绒可没有夏侯连景的这些顾虑,现在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她都无所谓了。
不过杨誉天的话不无道理,现在人人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持有怀疑的态度,就算有了太上皇夏侯秉的担保,可人言不可忌。
沉默了片刻,欧阳漪绒还是不甘不愿的闷闷开口。
“夏侯连景,你就听杨誉天的话,和夏侯瑾铭滴血认亲吧。”
夏侯连景正在苦恼着是否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欧阳漪绒突然的话,让他一下子就惊慌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
漪绒居然会主动提出来!这让夏侯连景感到不可思议。欧阳漪绒的性格他比谁都要清楚,不可否认的,杨誉天的话让他们这三个当事人受到了尊严的质疑,尤其是欧阳漪绒,作为太子夏侯瑾铭的生母,这样的怀疑是对她大大的侮辱!
可是她竟然主动提出来要给孩子滴血认亲!
夏侯连景意识到事情的可怕性,他忙拉住欧阳漪绒的手,不断的低声安慰着她,“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和煌儿有意外,漪绒,你不要用这样委屈你自己!”
欧阳漪绒抬起眼,直直的看向他,“我不委屈。”简单明了。
夏侯连景面色一青,“可是你!”
欧阳漪绒将孩子的身子抱直了些,“我会将孩子带入宫,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虽然太子之位就足够让他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可是夏侯连景,你该知道,如果皇子的身份来历不明,即使有他的父皇用手段保护着,终究是逃不过流言蜚语的伤害。”
点头看着儿子可爱的脸,欧阳漪绒觉得自己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煌儿还小,我不喜欢他要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承受这些言语的攻击和伤害!等到将来,等到你的儿子们要皇位之争的时候,煌儿的出身,足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眼尖的瞥见夏侯连景似乎还有话要说,欧阳漪绒又抢先他开口说道。“我不是一定要求我的儿子要做皇帝,可起码,我要保他一生无忧!顶着这样的名头,煌儿也终究过不好的。”
她一脸的轻松无所谓,“倒不如就这样,滴血认亲就滴血认亲,我要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自打嘴巴,让他们对我儿子的出生,再也无话可说!”
夏侯连景满心震撼。
欧阳漪绒的一番话,给他无与伦比的感动。
喉结滚动,夏侯连景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了她,抱住了他们母子俩,“谢谢你,漪绒,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包容。
欧阳漪绒拍了他一下,“我为我儿子,你说什么呢。”
夏侯连景也低笑了一声,“是啊,都是为了咱们儿子!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儿子的未来。”
两人相视一眼,忽然笑开,低头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由心的感到满足。
翌日,夏侯连景便让右相承办了所有滴血认亲的事宜,就在下月初一,夏侯连景亲自抱着太子去了皇家祖庙,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在清水中滴入了自己与夏侯瑾铭的血!他们是父子,无疑。
下一刻,夏侯连景便抱起襁褓中的孩子,高高举过头顶,底下都跪着群臣和百姓,他的威严淋漓尽致散发而出,“这是朕的儿子,夏氏王朝的太子,下一任国君!”
此时,无人再有猜测怀疑之心。
众人异口同声的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欧阳漪绒就在城墙上的一群宫人之中,她远远的看着那立于最高位的两父子,脸上不由流淌过会心的笑意。
夏去秋来,一转眼便是到了金秋时分。
太子夏侯瑾铭已经将近六个月了,胖乎乎的身子已经开始会在软榻上爬来爬去,每日逗得欧阳漪绒开心不已,一点一点的看着儿子的成长,这是欧阳漪绒从来没有想过的。
不过这几个月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比如安禹王终于有了封地,就是距离京城百里的壁城,双喜的是,柳桦终于怀上了孩子,夏末的时候查出来的,现在正是关键的前三个月,人已经被夏侯连沐强制的留在王府里,不得随意出行,也因为如此,夏侯连沐推迟了去封地的时间,改成了明年孩子出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