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到这里,也就听住了,因对絮儿说道:“不对呀!既然这香婆子要跪在那里受罚,如何又能过来与你报信?”
絮儿就道:“这香婆子是在那里受罚。不过,她也是个胆大的人,因觉得弄成这样了,心里也委屈,想想真觉得不甘心,因此趁二太太走了后,就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过来了。”
柳氏听到这里,就又问:“可府里各处也这样大,这香婆子哪里不好伸冤诉苦,偏偏要过来找你?”
絮儿听了,就看了看柳氏,方又道:“夫人,这香婆子也是个人精。她觉得自己吃了亏,受了苦,当然只会来这里找夫人!夫人,您想呀,如今这府里,大少奶奶也走了,含珠姑娘也不见了,大少爷二少爷和咱们少爷每天都像掉了魂似的,只是在外头不回来!”
柳氏听到这里,就对着絮儿纠正道:“可不许这样说少爷们!到底,这少爷们有少爷们的事!你是我的丫头,如果你将这些去园子里乱说了,她们果然会以为少爷们就这样这样地不务正业呢!”
絮儿听了,果然就改口道:“夫人,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儿!我哪里不知,这府里的少爷们每日里忙得都是正经事呢!”柳氏听了,就微微皱了眉头。絮儿的话,在柳氏听来,总还是有点不大端正。絮儿就继续说道:“夫人,那香婆子也知道那沁碧馆里头,住着的姨奶奶,是二太太的干娘!她就算再老再糊涂,也不会去沁碧馆伸冤诉苦,那草杆子去捅那老虎的鼻孔呀!所以,这香婆子也就只能来咱们这里,求夫人您去给她们主持公道了!”絮儿说完了,便又对着柳氏一笑。
柳氏听了絮儿的话,就对其道:“絮儿,你跟了我这么久,总算是有些精进了!不枉我调教了你这么久!”
“谢夫人夸奖。”絮儿说着,却又问:“夫人,那您既然知道了,到底进不进那果园?现在,那几个婆子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呢!”
柳氏听了,想了一想,就问:“那管家知道吗?他怎么说?”
絮儿就道:“夫人,此事管家自然也是知道的!我听那香婆子说,为此,管家还特意过来和二太太理论。但二太太就是不听,还说管家不要多管闲事。管家无奈,后来竟是被二太太气走了!”
柳氏听到这里,眉头就深深一蹙,想了一想,就对了絮儿道:“你将这件事告了我,为的就是要我进园子里去吧!”
絮儿听了,就道:“那夫人去么?其实,若是一般的事儿,我也不会这样多嘴多舌赶着回来告诉夫人您!实在是这件事儿,有些过了,叫人看了只是看不下去的!那些婆子们,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若真的一只跪到黄昏日头上,只怕也要昏厥过去的!若因此弄出了人命,那就果然不好了!”
柳氏听了,又想了一想,也觉得此事严重。虽然自己不愿多事,但到底不能再这样容忍春琴了!她当即就对絮儿道:“絮儿,那我的披风来,我这会子果然就要进园子!”柳氏摆出了以往掌家的威严。絮儿听了,心里大喜,忙去屋子里给柳氏取来了披风。
柳氏就道:“絮儿,你只管跟着我!”
“是,夫人!”絮儿说着,将披风与柳氏披上了,主仆二人出了静心苑,也就一路朝园子里来。
柳氏和絮儿一路进了果园。这人还未进果园,早有那看管菜园池塘的婆子们,将这个风声泄露出去了。一个婆子就道:“该,很该!到底这二太太太不像话了!她真以为没了大少奶奶,她一个偏房就能扶正了?哼!我看大少爷若早有这份心的话,又哪里会等到现在?”
一个婆子见她说得声音也大,就小声儿提醒她,用手指嘘了一下,说道:“你可小点声!当心让那些投机取巧的耳报神们听见!倒时,可是有你的好处!”
那婆子听了,就道:“我可是不怕!真正咱们这府里,离了大少奶奶后,越发地又回到从前儿了!我这心里头,是真的想大少奶奶呀!哎!真正我也不懂了,大少奶奶与这园子里有这样大的功劳,且又坏了孩子,大少爷如何就能那样狠心呢?”
王婆子听了,就道:“怎么,你猜不出来么?我猜就是大少爷的心里头,到底放不下那些个流言蜚语!前一段时间,不是听说大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少爷的么?”
那婆子一听,就猛烈摇头。“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再说,表少爷哪是那样的人!后来,大少爷不是又和表少爷和好了么?”
王婆子听了,就叹气。“反正,我只替大少奶奶可惜!她这一走,我这才比出来,原来二太太和她比,竟是连她的一个小手指头也及不上!”
那婆子眼尖,看着前头的菊园里,一前一后走来两个明晃晃的人,一看正是柳氏和她的丫头絮儿,就推了一下王婆子的胳膊,低声而说道:“阿弥陀佛!到底姑太太来了!这主持公道的,总算来了!”王婆子也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看,方又低声儿道:“不过,虽说是物伤其类的,但我这心里却又盼着那果园子里的婆字们受些苦。”
那婆子就低声儿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婆子就道:“你呀,真是一块榆木疙瘩!枉费我这么长的时间里,和你做搭档!论收益,那果园子是这府里最好的!那果园也是府里的一个大肥缺!这谁调去了果园,心里都要高兴老半天儿的!咱们打理的池塘,说起来这卖的钱还及不上她们的零头!现在又是冬天,池塘也凋零!”
那婆子就道:“可这到了冬天,那果园子里也凋零呀!不都是差不多儿吗?”
王婆子就道:“差不多?实在是差远了!这入了冬,藕挖完了,莲子也采干净了,咱们这池塘就干枯了!可那果园到底不同。虽然不结果子了,可那林子里还有许多蘑菇和各种菌菜。这天下了雨,拿起竹筐,就这林子里胡乱走一把,也是能拾到半框子蘑菇的!”
那婆子听了这话,就叹了一叹,方道:“当初就是这样抓阄儿的!可叫人怎样呢?不过这一年四季的,好歹也确实说不清楚!这均匀下来,其实也差不多儿吧?”她话刚说完,那柳氏和絮儿已经到了果园了。
柳氏和絮儿刚进果园子里,果然就看见十个婆子皱着个眉头,歪肩歪手痛苦不堪地跪在地上。那地上因刚落了雨,雨迹未干,这人跪在地上却是难受,何况这个时候还是冬天。几个婆子衣衫皆单薄,有几个实在跪得受不了了,只是扑通一声要栽倒在地,幸亏其他几个跪着的婆子见了赶紧拉住。
那香婆子是个机灵的人,告诉了絮儿后,就又赶着跪了在地上。她心里揣测:这告诉了絮儿后,大抵姑太太不能不过来。这一抬头,果然就见前头立着姑太太和絮儿,这香婆子见了,口里就大着声儿地叫唤:“姑太太,姑太太哟,您可来了哟,您就是我的活菩萨!”其他几个婆子听了,也就抬了头,见果然是姑太太来了,各个眼里都放出了光彩。那香婆子就对其他几个婆子,低声说道:“赶紧叫唤,你们倒是赶紧叫唤呀!”
因此,柳氏刚到这里,耳朵里听见的就是十个婆子呼天抢地的叫唤声。这叫唤声儿,七分为实,三分为虚。柳氏停在耳朵里,着实是凄凉。
柳氏就叹:“好了,不要哭了,都给我起来吧!”这十个婆子听了,本也是想起来的。但因得了香婆子的眼色,就异口同声地说道:“姑太太,我们不能起!到底是二太太罚了我们的!若起来了,二太太知道了,只怕又要挨罚了!”
柳氏听了这话,心里就更是生气。
絮儿见了,就对香婆子说道:“行了,你老还是赶紧带着大家起来吧!姑太太都来了,你们还是这样,真正也好没意思!”
香婆子听了絮儿的话,想了一想,也就用衣角擦了擦眼泪,又对着其他几个婆子说道:“老姐妹们,既然姑太太都过来了,你们好歹先将眼泪收了吧!”这都几个婆子听了,也就扭手扭脚地起来了。
香婆子是个有眼色的,见柳氏还立在那里,因又赶紧去寻了一把椅子来,请柳氏坐下。絮儿见了,就用手绢子将那椅子上的灰尘拂了一拂,对柳氏说道:“夫人,坐下说吧!”柳氏也就坐下了。
柳氏就问香婆子几个:“果然是二太太叫你们这样的?”
香婆子等几个听了,就回:“姑太太,自然是二太太叫我们跪下的。若无她的指令,谁会在大冬天里跪在园子里惹别人笑话呀!”
柳氏听了,就对着絮儿说道:“絮儿,你且去丽春堂里,将二太太给我叫来。”
絮儿听了,就道:“是!”
絮儿走了后,柳氏便又问香婆子:“好端端的,想来二太太并不会这样无事生非吧?是不是你们到底是冲撞了她?我看,二太太大概不是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