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见了,就着意上前劝,因对田氏道:“夫人也不需这样难过,到底二。奶奶现在是大少爷身边的正人儿了。想从此以后,大少爷的心,总是能够扭转过来的。”
田氏听了这话,就道:“随喜姑娘,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到底是个过来人。这风月之事,横竖我也看多了。真正,这女的要是遇到了不得缘的相公,一辈子独守空房也是有的呢!”
随喜听了,就道:“夫人不必担心,其实这也不是无法子可解。随喜觉得,这世间的事,图的不过一个事在人为。只要人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
田氏一听,心里大动,因问随喜:“姑娘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若有,只管说出来。真正我心里,只将姑娘当我另一个女儿的。”
随喜听了,就对着田氏一本正经地道:“这件事其实行起来,一点儿也不难。就是难免会损了你白家的声誉。”
田氏听了,心里不懂,因就问:“姑娘,你心里头,到底想说什么呢?怎么我竟是听不懂呢?什么声誉儿不声誉儿的?”
随喜就道:“夫人,那我就和你实说了吧。打五岁上起,我就在柳府了。大少爷什么性子,我随喜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我冷眼观察,也是看出来了。到底是大少奶奶得劲,将大少爷迷住了。如今大少爷的眼里,只有一个大少奶奶,却是看不见别的人。依我说,只怕二奶奶长得和宫里的那些妃子才人一样地倾国倾城,我们大少爷也还是这样呢!”随喜说完,看着田氏的神色,更是吃起了一块点心。
田氏听了,心里就觉得拔凉拔凉的。因惶恐问:“那你说说,究竟能有什么好法子?”随喜听了,就继续道:“夫人,你且听我说,真正你听我说完了,心里只怕更气了!而今,大少奶奶将大少爷迷住了不说,顺拐着也将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亲兄弟,一个表弟也都迷上了!哼!他们两个只要一进了柳府,就将目光投向落雪轩的!这对了下人,也只管口口声声地问,今儿个大少爷怎么了,大少奶奶怎样了?别人听了,还只当他们兄弟情深,但我见了,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了。究竟大少爷只是个幌子,这兄弟二人心里想着的,就只有大少奶奶!只是碍着是自己哥哥的老婆,横竖不敢说出来罢了!”
田氏听到到这里,却是心惊。其实这些话儿,从前春琴在家里时,好不好地,也同她说起过,但春琴哪里有随喜说得这样正经,听起来分明就是调侃的玩话。但田氏听随喜这样一说,心里真的上心了。她将声音压低了,问随喜:“姑娘,真的就是这样?横竖你没有看错?”
随喜听了,口里更是冷冷一笑,方对田氏笃定道:“夫人,我随喜不过一个丫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呢!这样的话儿,我哪里敢乱说呢?好不好地,只管往后看,总是会有一些风声!可与其咱们坐着干等,倒不如自己先将这些风声弄得刮起来再说!想这样的好事,总该让这海陵城里的人知道才行!”
田氏一听,赶紧就问:“姑娘的意思是——”随喜就道:“我的意思,难道夫人还不明白么?到底我在府里,说话行动也不是那么方便。何况大少爷也发过令子了,说这样的事儿,要是谁再敢乱传乱说,赶紧乱棍打出府里的!夫人,您听听?可夫人您就不同了,您到底在府外,想怎样,便可就怎样。我想夫人也是个伶俐人儿,想这样的事儿,只要想说,三日五日地也就传出去了!”
田氏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因就对随喜道:“我的儿!不想你竟是个水晶心肝的玻璃人儿!有你在我女儿跟前伺候,真是她的造化!你这主意真正极好,我却是再想不到的。”
随喜就笑:“柳府是海陵是大家,这大家子的人,要的就是一个脸面。如今,大少爷当了家了,一向也在外头走动应酬的。想这些丑事要真的都传了出去,可叫咱们大少爷的一张脸,往哪里搁呢?”田氏听到这里,早已按耐不住了,因就拉着随喜的手儿,笑道:“好姑娘!方才我还是皱眉不展的!这听了你的话,我的心里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我哪里还要等到明日,我吃了饭了——不,我现在就要去那大街上,四处传播去——”
随喜听了,就笑:“夫人,倒也不必这样急?到底你不能泄了您的身份!不过,好歹白秋漪也是姓白的,也是你们白家的人。这秋漪的名声儿坏了,可不也带累了你们白家?这个夫人您心里想过没有?”田氏听了这话,口里就冷冷地笑:“我不担心。姑娘,其实你不知道,这白秋漪也不过是冒姓白,真正她和白家一点干系都无的。想她的亲娘进了这白家,就带了三个月的身子的。这些个,这四处的街坊老邻居们也知道。只是时日久了,她们也不大理会了。”
“是么?”随喜一听,心里也一动。这些话,她在柳府,也曾听了一些,但心里是不信的。老夫人果然就会为大少爷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么?她以为,这不过是春秋心里嫉妒,编造出的谣言。可不想自己今儿个在白家坐了一坐,亲自听了白家夫人这样一说,随喜心里头自然是信了!“夫人,您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田氏听了,就又冷笑着告诉她:“姑娘,本来我手里可还有一件东西,能证明秋漪是个野种的。那东西也值钱,之前我手里短缺,将它送了去当铺,一时当掉的。可不想走到街上,却将那东西弄丢了。若我手里还有那东西,定然带了它来柳府,当着你们大少爷的面揭露的!”田氏口里说的这个东西,便是那半圆形的半块玉玦。
那块玉玦,是田氏无意中在丈夫先妻秋漪的亲娘沈氏住着的屋子里发现的。她嫁了进来,得知这里有一处不住人的空屋子,便想打扫一番,放置东西。无奈,丈夫见了,只横竖不让。田氏等到丈夫死了,这才带了人来打扫,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墨色的盒子。田氏心里头好奇,待将盒子上的灰拂去了,将盒子打开,就发现里面放了一块玉玦。这玉玦不是圆形,只是半个。看来,还有一半在别处。田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她将这玉玦拿起,握在手心,看了一看,瞧了又瞧,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拿去当铺里卖了,也不是不值钱。
田氏再一看,就发现这半块玉玦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洛’字。田氏纳闷了:莫非,这块玉玦该是一个姓洛的人有的?只是,出现在沈氏的房里,这算是几个意思?再则说了,沈氏姓沈也不姓洛呀?联想起秋漪小时候街坊邻居遮遮掩掩的言语,田氏心里愈发信了。这块玉玦,兴许就是沈氏的奸夫和她相好的定情之物。田氏得了这个宝物,也就一声不响地瞒了丈夫,藏在房里。
但因为生活窘迫,田氏又大手大脚儿的,这块玉玦到底又被她弄丢了,最好的证据丢失了,田氏的心里也懊丧。她心里的话,当然不能和随喜说。随喜听了,就道:“夫人,看来此事竟是真的了!可叹老太太聪明一时,糊涂一世,竟是给大少爷弄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来!”
田氏就道:“我就不信,合该她的命好,就咱们春琴不好!那一回,一个算命的道士主动上了我的门,他替我掐指一算,说白家的女儿,一生一世都是富贵的命!我想着,秋漪也不算白家正经的姑娘,这道士说,必然就是春琴无疑了。我想着,待这满城都是风言风语了,墨染知道了,心里必然也熬不住,要和秋漪生嫌隙的。”
田氏想想,又道:“不过,姑娘,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如果大少爷不来的话,你且就对二奶奶说,且叫她不必回了。若有什么东西想送了给我,只管叫人出来送就是了,人就不必回来了。到底,我这个做娘的,也还要脸子呢。”随喜听了,想了一想,就道:“好,夫人既这样说,那我就回去替您传。”
田氏听了这话,就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叫她巴巴儿地回来做什么呢?倒还不如就在家里,清清静静地睡个觉的好!”随喜听了,也就笑:“真正夫人体恤二奶奶!”
随喜又和田氏说了一会话,方就忙忙地出了来。坐了马车,又到了那大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行走的人,随喜想瞧瞧热闹,因估摸着时辰还早,也不急着回去,莫如就下了马车,在这街上,随便买上一些小玩意。随喜便嘱咐了车夫几声,那车夫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儿,去前头的茶肆喝茶吃馒头。
随喜便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打算去前头的胭脂铺里瞧瞧。刚走到巷子口儿,迎面就碰上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那女人长得油光水面,身后跟着一个体态发福的男人。那大着肚子的女人,看也未看随喜一眼,也就过了巷子口了。可不曾想,随喜见了她,却是大为吃惊!这——这不是同贵么?虽她现在发了胖了,也怀了孩子了,但同贵什么模样儿,她又怎会不认得?
不过,随喜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听那花嫂子说,不是说同贵嫁了那杀猪的郑屠夫,在家日日夜夜地受着打骂虐待么?不是她求死不能,求生也不得的么?可见了同贵,分明见她长得白白胖胖,只比从前还要滋润一些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花嫂子竟是乱说与她开玩笑不成?但这样的事,涉及别人夫妻之事,是不能开玩笑的。因此,随喜看着同贵的背影,试探着叫住她:“同贵,你是同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