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果然忠心,得了洪氏的吩咐,就出去问。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刘婶子得意洋洋地进来回了。洪氏正在梳头,见了刘婶子那笃定的样儿,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她给打听出来了。洪氏就拿着个梳子,问她:“坐下说话吧。”
“是。”刘婶子倚老卖老,听了洪氏的话,就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事情你给我打听得怎样了?”洪氏不紧不慢地问。
“主子,这位洛姑娘一直就住在城东外二十里的曹家村。那村子大都姓曹,没几个姓洛的。这姑娘是那曹老爹捡了来的,因家里穷,十三岁上认识了一个会弹琵琶的妇人,那妇人教了她几曲琵琶,这洛姑娘就拿起琵琶,抛头露脸的,进了城里在酒楼茶肆里弹奏琵琶,替那些吃饭喝酒的人助兴了。”
洪氏听到这里,原来她是个卖唱的!这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了一想,洪氏又问刘婶子:“那么你可知道,这位洛姑娘的人品如何?”在海陵城里卖唱,那些唱曲儿的姑娘也分良家和非良家之分。
那刘婶子一听,就转着眼珠儿道:“主子,这是大事,我如何不替主子打听清楚了呢?不过,也是奇怪了,我问了那几个茶庄饭馆的,那些掌柜的都说这位洛姑娘是个正经的姑娘。我还打听出了,少爷之所以肯认那位洛姑娘,无非是那洛姑娘的身边,有当初老爷给她的什么玉玦!”
洪氏听到这里,就皱了皱眉:“玉玦?”
“是的。如今那曹家村的人都这样说。听说大少爷和瑞安少爷为了此事,也专门去那曹家村辨认了。听那曹老爹说,那姑娘是他捡来的,抱了回家后,就看见她身上系了个玉玦的。”
洪氏听了,眉头更是皱了一皱。果然如柳氏说的一样,他们指腹为婚,是有凭据的。看来,墨染那里留着的玉玦和那洛姑娘的,如果拼凑起来,可就是一对了。
洪氏从柳氏屋里出来后,却是忘了问她,那位洛姑娘的名字。现在想起来了,就问刘婶子:“你可知,那位洛姑娘叫什么名字?”
刘婶子就对其道:“这个,我自然头一个就要去问的。这洛姑娘被那曹老爹收养了后,小名儿就叫含珠。”
“含珠——”洪氏喃喃念道。想了一想,洪氏就道:“好了,我都知道了,我且下去歇息吧!”洪氏吩咐。
刘婶子就忍不住多了句嘴儿问:“主子,如今府里都在传,说这位姑娘是咱们大少爷小时候订了亲事的未婚妻呢!到底怎么回事,真正我们也疑惑呢!说来,这姑娘的身世和咱们大少爷也不是门当户对呀!”
洪氏就道:“你疑惑,难道我就不疑惑么?真正,我都怀疑咱们这位大少爷也是假的了?”
刘婶子就笑:“咱们大少爷哪能有假呢?我可是看他一点一点长大的!”洪氏心里有点烦,便对刘婶子道:“我叫你下去,你就给我下去,只管在这里,与我啰里啰嗦地做什么?”
刘婶子听了,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但她是知道主子的性子的,也不往心里去。刘婶子退下后,洪氏就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些都是长风在外行商,遇了什么人,因就临时起意,和那户人家结了亲家?因此留下了什么信物?事后回到海陵,偏又将这件事给忘了?所以也就不提了?但虽过了这么十几年,这柳氏又喜欢搅事,将这些陈年往事都对墨染兜了出来,自顾自地出去寻找?”洪氏说到这里,还觉得哪里不对。依她对柳氏的了解,柳氏并不是这样喜欢多事的人!但到底哪里有问题呢?洪氏一时也寻不出个破绽来!
不过,既这位含珠姑娘就要进府里了,她必然要抢先一步,和她联络起感情,将她变为自己身边的人,为她所用。
洪氏心里好友了主意后,也就愈发镇定起来了。
当晚,秋漪因觉得累,也就在落雪轩里,早早地歇下了。因白天儿里,墨染与她说的这些,起先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夜深人静时,她就愈发上了心。墨染还是和一样,就宿在隔壁的书房。秋漪想:此时墨染的心里,一定很激动吧!那洛姑娘也算身世坎坷,从小到大,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不然不会沦落去卖唱!想着,秋漪的心里,倒是怜惜起那位含珠姑娘了!虽然墨染说将她认为妹妹,但他二人,都知身上系着婚约,且还有玉玦为凭,如何心里就能平静呢?秋漪不禁又叹了一叹。说来,这位含珠姑娘才是墨染的正配!自己夹在中间,只是个多余的!
但事情到底怎样,她现在也难以预料。不过,她心里已经想好了: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待那含珠姑娘礼貌有加。
当柳氏派人用轿子去那曹家村,将含珠和曹老爹从村子里接出来时,小小的曹家村几乎沸腾了!
原来这含珠的命怎么好呀,竟然被柳府的大少爷看上了,将她收为了干妹妹。从此这含珠可算是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去了!这人呀,运气来了,可是怎么挡也是挡不住的!曹家村的人,无不羡慕含珠的好运气!
瑞安骑了马,对含珠笑道:“含珠姑娘,请吧!那府里,已经给姑娘备了屋子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曹老爹见跟着女儿,也能去享福了,这病儿就有些好起来了。只是,一想起和女儿得来的富贵,都是靠撒谎得来的,这曹老爹的心里,还是有些发慌,怕露出什么破绽。“王少爷,一大早的,您就来了?”一来二去的,这曹老爹对王瑞安的印象,却是不错。他虽然是个富贵的公子,但为人谦和,又懂礼貌,的确不错。
含珠也就出来了。她先扶着爹爹上了轿。自己则对王瑞安道:“王少爷,您的确辛苦了!”瑞安见含珠终于脱离苦海了,心里是真的替她高兴,因就对含珠说道:“含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表哥的妹妹了!那么也就是我的王瑞安的妹妹!以后,你见了我,不必再叫我什么王公子王少爷的,我听了,心里只是别扭!你就叫我一声瑞安表哥好了!”王瑞安如此嘱咐,含珠听了,也就点头。她看出来了,这位王公子,的确是个和善的好人。
一时,含珠在前头的轿子中入座,曹老爹坐在后一辆轿子里。这活了五十多年,曹老爹可是从未坐过轿子,这坐在了软绵绵的轿子里,曹老爹已然高兴得晕晕乎乎的了。
一路出了小村口,到了大街,又过半个时辰,轿子也就到了柳府大门口了。这一天,府里的下人们知道了,都想看看这位半途钻出来的含珠姑娘,倒底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角色!墨染和秋漪,青城和瑞安,柳氏和洪氏春琴,也就到了府门口迎接了!当下数人心思各异。墨染心里是淡淡的平静,秋漪则是说不出的伤感。瑞安柳氏心里是喜欢,春琴和洪氏心里是恼怒,可与青城而言,心里更多的则是疑惑。怎么回事,自己不过就从惠山回来一趟,就听说大哥身上还有什么指腹为婚的婚约?大哥这是要娶多少个老婆?不过,听说大哥也只想认这位汗珠姑娘为妹妹,则让青城为秋漪报不平的心,平静了一些。
含珠穿了一身浅淡的衣裳,身上一点珠钗也没有,就那样落落大方地从轿子里出来。曹老爹从轿子里出来,因没见过这个阵仗,就有些慌。刚才,他掀开轿帘,看着柳府高大的院墙,心里已经有些惧了。柳氏心细,见曹老爹双腿发软,便叫几个小时将他扶着去了府里给他安置的宅院里先歇息。
含珠见了,也就道了谢。墨染就上了前,对着她淡淡说道:“含珠姑娘,既进来了,那就随遇而安吧。”对着众人,墨染并不愿唤她一声洛姑娘。含珠听了这话,并不敢看墨染的眼睛,就低头道:“含珠谨记哥哥的话。”见含珠如此识趣,墨染心里便愣了一愣,点头道:“好。仪式虽还未摆,但你已然叫我一声哥哥,那从现在起,我果然就将你当作我亲妹妹看待。”墨染说着,便牵起秋漪的手,对含珠介绍:“含珠,这是你的嫂子秋漪。从今以后,你见了她,只管叫一声嫂子!”
秋漪见这含珠,衣衫轻简,装饰简单,知道她吃过不少的苦,心里头的确怜惜她。看她的模样,已然算是中上之姿。想来,要不是那坚忍作乱,她现在又哪里需吃这许多的苦,还不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秋漪便上前,握着含珠的手,笑道:“含珠,你我年纪相仿,不如就叫我的名字好了!外头寒冷,还是进去说话,认识一下家人吧!”柳氏见了秋漪这番举动,心里就很感慨。果然老太太没有瞧错人,这个白秋漪行事的确坦荡!
含珠便抬起眼,细细打量起白秋漪来。这一看,含珠就有些自惭形秽。白秋漪的模样儿,不知要你自己好看多少!她和柳墨染站在一处,真的是说不出的般配养眼呢!听人说,她和柳墨染之间,也经历了一番生死离别。这样一想,含珠心里更是不敢觊觎柳墨染了。自己本就是假的,如今因得了这半块玉玦的便宜,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富贵生活,那么自己果然就该觉得满足。俗话说的,过犹不及,如果什么事儿都想占全了的好,那果然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