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赶紧下了床,披了衣裳,开了门,走到那台阶下,就道:“大少爷,您回了——”
墨染一听,见是随喜出来了,就对她点了点头。秋漪见了,心里就叹了一叹,对她道:“随喜,你去睡吧,不用起了。”
随喜听了,就摇头儿,下了台阶,顺势就将墨染手里的灯笼接了过来,说道:“大少爷,你渴了吗?若渴了,随喜给你倒茶去!”
墨染便摇头。“不用,你且睡你的吧。平日里,只需将大少奶奶伺候好就行了。”墨染说着,目光还是停留在秋漪身上。随喜见了,就有些尴尬。她心里,有许多话要同大少爷说。她只恨现在不是白天。
墨染见她不走,便又挥了挥手儿。秋漪就话里有话地对她道:“随喜,我知道你的心的。你放心,你想说的,我替你转告了大少爷就是。”
墨染一听,不免怔了一怔。那随喜一听,想了一想,就对了秋漪道:“大少奶奶,随喜多谢你了!”说着,方退下回了屋里。
墨染掀开帘子,这才问秋漪:“秋漪,你和随喜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漪进了屋子,将屋里的灯又调得亮敞了一些,方坐下对墨染道:“墨染,我是有话儿要对你说。本想留到明儿个再说的,但随喜既提醒了我,我也只好提前告诉你了。”
墨染听了,心里更是奇异,因问:“是紧要的话么?”秋漪过了来,沏了一杯茶递了给他,说道:“喝点茶吧,不然肚子里也腻。”
墨染也就接过。秋漪便坐在一旁,淡淡告诉他:“墨染,我问你,你可曾想过纳妾一事?”
“纳妾?”墨染听了,便放下了茶碗,心里更是狐疑。“好好儿的,我纳什么妾呢?”
秋漪听了,就苦笑。墨染过来了,走到她身边,淡淡问:“好好儿的,你怎会想到这些个?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秋漪就叹。“墨染,我不过与人传话。”
“传话?”
秋漪见了,只得长话短说如实告诉他:“墨染,纳妾是你姑妈和姨娘的意思。她们说了,因柳府家大业大,到底要纳上几房妾室,以绵延子嗣。”
墨染听了,便摇头道:“荒谬!我人不在府里,不想她们心里想的竟是这些!待明儿个,我好生问她们去!”
秋漪一听,心里不免又慌张起来,因对墨染道:“墨染,我告诉你,也并没有别的意思。纳不纳的都随你。只因姑妈和姨娘看上随喜了,她们的意思是等你回来了,叫你将随喜收了房里做开脸的姨娘。随喜方才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墨染听了,口里就冷笑道:“她们这闲事儿管得也太多了!”
秋漪就道:“墨染,我只是传达。我并不想多事。本我也不想说的,一切都随了你的意思。你若要纳个十个八的,我也不说什么不妥的话。”
秋漪说着这些话,声音只是低小。墨染见了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别扭,忽有心将逗她一逗了。因回了家里,吃饱了饭,心里挂牵的人儿也在自己的眼前,墨染心满意足,只想和秋漪多说一点子话,多盘桓一会子。
墨染听了,就在屋子里踱起步来。“秋漪,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秋漪一听,心里就有点酸。墨染方才说的,都不作数了吗?什么叫听她的意思?她若说不愿,他也会跟着点头吗?
秋漪就抬起头,对他道:“墨染,你不用问我。真正你是这柳府的主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秋漪,可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思!”墨染说着,便又握住了她的手。二人挨得很近,墨染甚至能听得见秋漪扑扑的心跳声。
秋漪听了,就不敢抬头。她嫁给他快半年了,可如今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对于房事,她也是懵懂无知。墨染见她面色绯红,心里更是大动。他松了她的手,随即就将缓缓将外衣卸下了。
秋漪见了,只得挣扎道:“墨染,你的手不便,我来替你吧!”墨染听了,就点头一笑,说道:“好。”
也是怪了,方才她替墨染理伤时,他也是半裸着上身,她的注意力,一心只在他的伤口上,却是未觉不好意思。可这会子,熠熠的灯光之下,她看着墨染缓缓退下外衫,只露出肩上的皮肉,她的脸,立刻红到脚脖子跟了。墨染见她如此,更是一叹,伸手就将她的身子,紧握了在手里。墨染在秋漪耳边低喃:“秋漪,你不要总隐着心思。我是你的夫君,你心里有话,只管告诉我!”
秋漪听了,知墨染是真心实意地与她说话,一如在那幽深的谷底。她便也动情地挽住了他的腰,口里轻轻道:“墨染,其实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高攀了!我的心里,总是那么不踏实!有多少回,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这梦一醒了,你就不见了,我便再也寻不到你,我又回到了娘家!”
秋漪激动开口,她的手不小心就碰到了墨染包扎好的臂弯。墨染见她如此,只是一心忍了。因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叹道:“秋漪!这些话论理应该我说!当日你嫁我时,我病得爬不起床,说是个瘫子也不为过!是你,都是因了你,我这病一点一点地有了起色!秋漪,真正你才是我的福星!我只担心,有朝一日,你如花似雾地走了,我怎样都寻不到你。从此,我一生的福,一生的贵,也都因你而统统不见了!”
秋漪听了,不免就问:“墨染,你不是记不起从前吗?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真正,这些话我也未同你说!”
墨染听了,口中更是叹:“秋漪,咱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你不想说这些,但我只想知道自己更多的事儿!因此,我在府里时,只是叫过赵管家细细询问的!”
秋漪听了,也就明白了。她轻轻道:“墨染,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你高兴。你高兴了,我便也高兴。”
“秋漪,我也不想逗你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柳墨染这一生,只白秋漪你一个妻子。其他什么妾,更是没有的!”
秋漪见他剖白了情意,心里更是激动。她长长一叹,将搂着墨染的胳膊放松了,说道:“墨染,可姑妈和姨娘一心要这样呢?你怎么办?”
“不怎样办。处决权在我。”墨染见她松手儿了,这才轻轻用手抚了抚受伤的臂弯。
秋漪瞧出来了,忙忙地就道:“该死!该死!我也太不小心了!你方才一定很疼吧?”
墨染听了,就道:“不疼。我真的不疼。秋漪,你且放心,有什么我与她们说去!若因此伤害了你,你也会与你一个说法!”
秋漪听了,就又伸手止住了他的口,叹息道:“墨染,那你这样,就是真正害了我了!”彼时,柳氏并不待见她,洪氏更在后头煽风点火的,若是纳妾的事儿果真黄了,她们曲折拐弯的,只会将怨气撒在她的身上,何苦来呢?
墨染明白她的意思。“秋漪,我姑妈行事太偏执。若她一意如此,那我也会好生恭送她回金陵去!”墨染说着,神情只是坚定。
秋漪见墨染愿为自己得罪柳氏,心里虽感动,但也知不妥,因还是劝道:“墨染,你心里有我,我已极满足了,何必要对姑妈说个清清楚楚的呢?姑妈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柳家好。其实,我真觉得,你的身边,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妾室。”
墨染听了,心里真的不悦了,因好生问秋漪:“秋漪,你心里当真这么想?”
秋漪就道:“好,我说实话。我是女人,自己丈夫的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伺候,要说心里有多舒坦,那也是假话。”
墨染一听,就又搂进她,说道:“这话我爱听。”他说完了,看着秋漪红红的嘴唇,真的就要低头探了进去。但今夜并非良辰吉时,他只想寻个郑重的日子,然秋漪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成了他柳墨染的妻子。
墨染的头刚一扭,秋漪就往后退一步,说道:“墨染,但你们柳家是大家。你身边无一个妾室,叫人看着也是不像话!我只担心,你出去应酬时,身边的人会借此笑话你的!”
墨染听了这话,就轻松一笑,对她道:“原是这样!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身边并无这样庸俗的朋友!我既与你发了誓,这无论怎样,便要与你守着誓言的!”
墨染说着,便对她轻柔道:“今儿我忙忙地回来,只是劳碌了你了!咱们快快睡吧,若再不睡,只怕月亮隐了,天儿也明了,你又说瞌睡一日的!”
二人心意相通,秋漪也不想再问什么了。躺在墨染的身边,她心里极安逸。听着墨染鼻中发出均匀的声音,秋漪到底又忍不住问:“墨染,因姨娘透露了口风,现今随喜也知道了。若她知道事儿不成了,心里依旧执着,那可怎生是好?”
墨染睡意袭来,虽听了秋漪说话,但心里又听不大真切。他只管握住秋漪的手,霎时间又疲倦睡去。
翌日青城。那随喜早早地就起了来,将大少爷昨儿个夜里回来的事儿,告诉了静心苑和沁碧馆两处。那柳氏听了,知墨染平安无恙,自是欢喜异常。那洪氏正在梳妆,听了随喜过来回,就恹恹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依了洪氏的性子,只恨不得柳墨染就死在了外头的。那样一来,她行事更是简单,也不用费这样多的脑子了。
一时之间,柳青城和王瑞安也都知道墨染回府了。他们商量好了,今儿个中午,要请墨染去外头酒楼上喝酒叙话。这会子,他们就进落雪轩来请。
话说,那随喜回了话,也回了落雪轩。因是大少爷回来了,随喜心里头高兴,想着因有姑太太和姨奶奶的举荐,自己不日就要开了脸,做大少爷的屋子人了。一会子,待大少奶奶出了来,她便再好生悄问一问。
那青城刚进轩里,就见随喜穿着一件紫红的衫子,头上插了一支洪氏赏的簪子,一摇一晃地在里头左顾右盼,也不知看得什么。
青城见这随喜,之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一向也不多言多语,穿着也是素净简单的,怎么这到了落雪轩,在大哥大嫂跟前伺候,就像变了个人呢?
青城就问随喜:“随喜,你是有什么喜事,穿得这样喜庆?”
随喜见是二少爷和表少爷来了,因心里高兴,也就笑:“二少爷,表少爷,这人嘛也是变的!和我现在比起,从前的随喜只是个傻子!”
青城听她话里有话,但因急着想去见大哥,也不就不往里头问她。王瑞安过来了,也就问了随喜一句:“你们这里这样安静,是不是我大哥和大嫂子还没起来?”
随喜听了,就道:“表少爷,昨儿个夜里,大少爷回得晚,方我进去瞧了一瞧,大少奶奶倒是起了——”
青城说着,就同瑞安往台阶上走。
二人待进了屋子,瞧了一瞧,就见屋子里头,秋漪穿了一件家常的浅藕色衫子出来了。这么早,秋漪在房中只刚梳完头,洗了脸,随便换了衣裳就出了来。她想叫随喜进来伺候,可想了一想,还是作罢了。不想这一出来了,就见了青城和瑞安两个。秋漪便知自己随意了。怎么这二人来了,随喜也不过来通报一声儿呢?这也未免懈怠了。
秋漪因就道:“我知你们是来看墨染的。我这就去叫他。”秋漪说着,便想再加件衣裳,朝屋子里走。
看着秋漪袅袅转过身,青城和瑞安情不自禁地只是瞧着她。待秋漪进了屋子里,青城便对瑞安道:“瑞安,他日你若成亲了,若能娶大嫂这样的女子为妻,也算是一生的造化了。”
瑞安听了,就道:“青城,我看这是你自己的心里话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