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儿走后,秋漪就对墨染道:“你起了,我便也起了。方才,我还去书房里看了你的。”
墨染听了,就问:“是么?怎么我竟未发觉你?”
秋漪就道:“我见你,低着个头,只管安心写字,因就没有叫你。”墨染听了,就笑:“真正,我不该认真时,却又认真起来了。”
秋漪就笑:“罢了。想你也饿了,不如我们去厨房里用早膳吧。”
墨染就问:“只是,用早膳为何要去厨房里?只管叫新来的玳儿瑁儿端着送到房里来,也就使得了。”
秋漪就道:“叫你去厨房,自然我有别的用意。”墨染就问:“秋漪,你到底想做什么?”
秋漪就笑:“也无他。我请你去厨房,不过想给你做一碗炖得嫩嫩的鸡蛋给你吃。”
墨染听了,就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要做给我吃?那果然极好。只是,你在一边做,我在一边看着,待做好了,你我依旧一同回房里吃,何必一定要在厨房里呢?我想,那厨房到底也有点脏乱。”
秋漪听了,就叹:“墨染,你可吃,我在娘家时,从五岁上死了娘起,我一日三餐的,可都是在厨房里吃的!我家的厨房,更是不能和你们相比。对我而言,进厨房吃饭反而安逸。高兴时,我便在厨房里笑。不高兴时,我便在厨房里哭。也无人管我。昨晚上,我却是做了梦了。我梦见我小时候了。我梦见忠叔给了我一枚鸡蛋,我用这枚鸡蛋给自己做了一碗甜甜的炖鸡蛋。我刚想笑出声,那梦就醒了!”
墨染听了,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因问:“秋漪,我懂你的意思了!”
秋漪听了,即刻就问他:“墨染,你都懂了什么了?”
墨染就道:“我懂你受的苦。如今你要去厨房里吃,是想回顾之前的苦日子,抒发一些感慨!”
秋漪听了,依旧摇头。因就对墨染道:“不是。我拉上你去厨房,是叫你去体会自己下厨的快乐!想你一日三餐的,只是吃惯了现成的,你若吃一顿你自己做的饭,心里只是比什么都高兴的!”
墨染听了,就摇头笑:“秋漪,你这话也说错了!当真,我就日日吃的现成的饭么?你忘了,当日我们在那谷底,那几日几夜,可不都是我弄的炊饭?”
秋漪听了,也就笑:“你不说,我竟是忘了!”
墨染就假装愠色道:“这样大的事,我都要记上一辈子去的,你却偏巧忘了?真正气煞我也!”墨染说着,便揽过秋漪的腰,低头要在她的脸上吻下去。
秋漪避不过,就对墨染道:“好歹注意一下,现在可是大白天!这里里外外的,可都有人呢!”
墨染就道:“秋漪,到底我熬不住了!”
秋漪见了,便伸手将他挡开了,口里笑道:“墨染,我发现,你愈发没个大少爷的模样了!”
墨染也就住了手,因问秋漪:“你这话我不大能明白!我怎么就没个大少爷的模样?你告诉我,我只想听你说——”
玳儿瑁儿两个,手里拿了个鸡毛掸子,正要过来打扫,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这样亲昵,脸上不禁红了一红。
秋漪便咳了一咳,一边对墨染道:“快随了我走吧!这厅子虽不大,但花木繁多,纵然拉了帘子,到底还是有灰尘儿小飞虫儿进了来!我们在这里,倒是弄了她们不好打扫儿了!”
秋漪说完了这话,也就大步出了屋子。墨染见了,自然紧随其后。待下了台阶,进了厨房。那花嫂子正提着个菜篮子,没精打采地在那捡着菜呢,这抬起头,冷不丁地就见大少奶奶和大少爷一前一后地进了来。花嫂子心里,不禁有些吃惊!她忙忙儿地站了起来,对着柳墨染和白秋漪忙请安问好。白秋漪就道:“花嫂子,你且先回房去,今早,我想自己给大少爷做一顿早饭!”白秋漪知道花嫂子耳背,就将声音往高了说。花嫂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吃一惊!但同时,心里也很高兴。原来,花嫂子的一个孩子昨晚上受了凉,今天早上醒了,就咳嗽起来了。花嫂子的丈夫是府里看管仓库的,这白天黑夜的,他只是睡在库房里,却是不能眷顾老婆孩子一点。
平常,因两个孩子小,花嫂子总是将孩子托付给了府上一个守门的老婆子,时不时地再给那婆子送些铜钱,到了下午,就将孩子再接了过来。如此,一天也就过去了。可现在一个孩子生病了,再将孩子丢给那婆子看管,花嫂子心里,就有些不放心。这人在厨房干活,心早飞在孩子身上了。听了大少奶奶这样一说,花嫂子就感激涕零地道:“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奶奶!”
白秋漪是个心细的人,见花嫂子说完了,就赶紧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便又唤住她,对她道:“花嫂子,你这样急急的,莫非是有什么事儿么?”
花嫂子听了,想了一想,就对白秋漪如实回说孩子病了,此番正好过去照看他。秋漪见了,便对她道:“你孩子病了,自然得去照顾为先。依我说,在你孩子病好前,你不用来厨房里干活。”
花嫂子听了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大少奶奶嘴里出来的。因就又感激又诧异地道:“大少奶奶,那也使不得!到底我不做饭,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吃什么呢?”秋漪就笑:“花嫂子,这你不用担心,横竖我做就是。”
花嫂子知道这落雪轩里的厨房,横竖就只做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二人的饭菜。其他几个小厮丫头,都是去底下的大厨房自吃的,随喜也如是。只做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饭,虽然不累,但到底一丝儿也不能怠慢。这是个巧宗,月俸也不低,花嫂子干得自然是兢兢业业的。如今她听大少奶奶说要自己做饭,她真的惶惑了!
秋漪见她愣在那里,只是还不走,知她是不敢。因就上前对她一笑,说道:“去吧!不要紧的!从前我在家里,也是一日三餐地做饭!这许久未进厨房,我的心里,真是有点痒痒呢!”
花嫂子听了,方就跪了下来,与柳墨染和白秋漪各自磕了个头,说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是大善人,从此我心里,只记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好!”墨染见了,便也对花嫂子嘱咐道:“孩子的病,耽误不得,这才是大事!你不用担心看病的银子,若钱不够,只管过来回我!”
花嫂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激动了。她哽咽着出了厨房,大步出了落雪轩,刚走到轩子外,迎面就碰上了随喜。随喜昨晚熬了夜,起得也就有些迟。此番,她刚梳好了头,穿了件秋香色的衣裳,只管在轩子外来回走动。花嫂子走得快,一阵风似的,随喜见她这样,就揽住她,好奇问道:“他嫂子,你竟是怎么了?一大早地就出去,不做饭了么?咦,你的眼珠儿怎么红红的,你是哭过的么?”
花嫂子听了,也就擦了擦眼泪,对随喜道:“随喜呀,我不是哭,我是感激!真正,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好人儿!你说的,都不对!”花嫂子说着,就将裙子放下,欲忙忙地往前走。
随喜见她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心里听了自然不觉得过味,因叫住她,问道:“什么事儿?什么好人儿?花嫂子,你倒是将话都说明白呀?”
花嫂子听了,也就将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随喜,说完了,花嫂子又叹道:“随喜!我看从前你抱怨大少奶奶的诸多不是,可都不对!分明大少奶奶是个慈善人儿呀!你说说,这天底下做少奶奶的金贵人儿,还有替下人着想,体恤下人的孩子的!为了我能多照顾孩子,大少奶奶还愿意代我下厨做饭的!随喜,我看你对大少奶奶有误会!”花嫂子说完了,一路走,一路感叹。
随喜听了,就在花阴下,沉着个脸,冷冷道:“这个白秋漪,还真是会笼络人!前几天她不过还灰溜溜的,现在这会子,略略施一个小计,就弄得花嫂子这样的糙人对她感恩戴德的了!这样下去,那还得了?这落雪轩的丫头小厮,可不都得被她收买了去么?不行,我得再去姑太太跟前一趟,就说她不顾体统,不爱惜自己的体面,一心要行下人之事!想必姑太太听了,心里更厌憎她了!”随喜自顾自地说完了,便又得意一笑,也不去大厨房吃早发,转道就往静心苑走了。
那边厢,秋漪看着厨房里一格一格现成的菜蔬,就对墨染笑道:“墨染,今儿个,你可得要替我打下手!”
墨染听了,就对了秋漪笑道:“我的娘子,莫如你就端坐了在一边看,为夫替你下厨,你看如何?”秋漪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笑了,因对墨染道:“墨染,今儿个我是有心要做饭与你吃,你可不许扫我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