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色的汤药,几年前,我听黑色陌无意中说起的。”
“大家别听这个小子瞎说,他是禺疆的人,肯定帮他说话。”
冰溶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这个臭小子想跟我斗,还嫩着呢。
禺疆只觉得冷,好像坐在冰天雪地中,寒气刺骨。
她究竟想做什么?揭露十八年前的阴谋?可是,他不想她有事,不想她陷入险境。
杨娃娃淡淡一笑,“到底是有毒的蘑菇汤,还是黑色的汤药,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大伙儿说,是不是?”
话落,她望向禺疆,以目光抚慰他不解、躁动的心。
“兔崽子,快说,你如何毒死老单于的?”
“再不说立即把你砍了!”
“你们给我闭嘴!”杨娃娃怒指他们,厉声喝道。
那几个身份可疑的人想立即反驳,却慑于她杀气腾腾的目光,不再叫嚣。
她严肃道:“我们单于跟我说过,十八年前,老单于有点饿了,单于就端了一碗羊羔蘑菇汤给老单于吃。尊敬的单于,是不是这样的?”
她看向禺疆,清亮的双眸意有所指地轻眨。
“请各位想想,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会骑马射箭,会打猎摔跤,会到山上采摘蘑菇,会烧火做饭吗?会做出香喷喷的羊羔蘑菇汤吗?谁家孩子会做饭,请站出来!”声音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无人站出来,无人说话。
她知道,草原民族的男儿从小就跟着父兄骑马射箭打猎,大多数不会做女子会做的事,即使有,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不过,在场的孩子即使是会做饭,也不会站出来承认,因为,那是对身为男子汉的侮辱。
“各位一定会想,他不会做蘑菇汤,可以让别人帮他做,这也没错。但是,再请大家想一想,十二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要害死阿爸?老单于那么喜欢他、疼爱他,哥哥也很喜欢他,他为什么下毒害死阿爸?”
“他害死老单于就是害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人不屑地嚷嚷。
杨娃娃凌厉地瞪过去,不假思索地怒喝:“这话错了,如果你的儿子杀了你,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你?”
部民们被她所说的话慑住,纷纷点头,附和声此起彼伏。
冰溶心惊肉跳,好厉害的嘴巴!好慑人的目光!
此刻,她才发觉,不能小瞧了这个瘦小的男子,他究竟想做什么?为禺疆洗刷罪名?
她不能让他得逞。
杨娃娃转头看向爱宁儿,浅笑道:“请居次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毒死我们单于?单于是你的叔叔、你的长辈,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爱宁儿的俏脸瞬间变得惨白,看看禺疆,再看看冰溶,眉心紧蹙,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蘑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娃娃看见了冰溶恐吓女儿的目光,威胁道,“我们单于非常讨厌撒谎的姑娘,你想毒死他,后果自负。”
“爱宁儿,你不是很崇拜叔叔吗?为什么这么做?”立脱怜爱地问。
“爱宁儿,我是你阿妈,你最好给我记住。”冰溶严厉地警告。
爱宁儿惊惧得发颤,一行清泪滑落,欲言又止,左右不是。
犹豫半晌,她吸吸鼻子,哭道:“是阿妈让我端给叔叔的……阿妈说,叔叔最喜欢蘑菇汤了,特意让人做好蘑菇汤,让我端给叔叔。”
“爱宁儿,你瞎说什么?”冰溶怒斥,面色大变。
“哦,原来是阏氏要毒死我们单于,各位都听见了吗?”杨娃娃秋水般的明眸轻轻一眨。
部民们议论纷纷,嘈杂声越来越大,北风萧萧,传来远方凄厉的狼嗥,令人毛骨悚然。
禺疆望着她,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澜涌动。
一抹骇人的白影沿着广场的外围缓缓地飘动,雪白长发在夜风中飘荡,魅影叠现,摄人心魂。那双空洞的乌黑双目,散发出幽幽的阴光,冤魂索命似地刺向冰溶。
近了!近了!不要再过来了!
冰溶面无血色,全身剧颤,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凄厉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立脱抱住瑟瑟发抖的冰溶,关切道:“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部民们不明白冰溶为什么突然发疯,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眼见乌丝适时的隐藏,杨娃娃勾眸一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指着冰溶,“各位应该知道,她是老单于最小的阏氏,禺疆是老单于和她的儿子,而这位居次,爱宁儿,是她的女儿。她让自己的女儿毒害自己的儿子,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猜一猜,阏氏是不是借女儿的手害死儿子?阏氏,我猜的对不对?我不明白,阏氏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儿子?阏氏为什么这么恨我们单于?”
冰溶在立脱的怀中发颤,惊魂未定,说不出话。
杨娃娃清冷的眸光犀利无比,“阏氏借儿子的手,下毒害死老单于,就不怕厉鬼找上门吗?”
极具爆炸性的话,重重地砸在部民的心坎上。
寂静的夜,再一次沸腾。
禺疆震惊地望着她,体内热潮涌动,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感动,爱恋,不敢置信。
冰溶依偎着立脱,渐渐安静下来。突然,眼眸再次睁大,厉声尖叫:“不!不要过来!求求你,饶了我吧……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声声的尖叫,划破浓重的夜幕。
部民面面相觑,不明白阏氏为什么变成这样。
“十八年来,阏氏是不是经常看到一个白发白衣的女鬼飘来飘去,你不害怕吗?你不怕她掐住你的脖子……”杨娃娃故意拖长声音。
“够了,别再说了!”立脱怒喝,目光凶狠。
杨娃娃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如此看来,立脱和冰溶的感情很好,只是不知道老单于在世的时候,小妈和大儿子是否已经擦出火花。
冰溶为什么借“小儿子”的手下毒害死老单于,似乎也有迹可循了。
“不!不是……叔叔不是阿妈的孩子。”凄惶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爱宁儿踉跄着奔过来,抓住冰溶的手臂,痛楚道,“阿妈,你说,叔叔不是你的孩子,快说啊……”
“傻孩子,你知道阿妈为什么让你毒死他吗?阿妈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他是魔鬼,他是我们部落的灾难,他会变成一个残暴的首领,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得好死。”冰溶怜惜地抚着女儿的脸。
“不,不是的……”爱宁儿哭道,俏媚的双眸含着盈盈的泪光。
“阿妈是为了你好。”冰溶轻柔道。
“阿妈,告诉我,叔叔不是阿妈的孩子……不是我哥哥。”爱宁儿凄楚道,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对,他不是老单于的儿子,他是孽种!是孽种!”冰溶猝然尖叫,饱含痛恨。
“溶溶,不要胡说。”立脱低声道。
一股冷意自脚底窜起,禺疆四肢僵硬,只觉得那种痛已经麻木了。
杨娃娃大惊失色,禺疆不是老单于的儿子?孽种?那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她担心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然而,他面色平静,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阿妈……”爱宁儿凄绝地呜咽。
紧接着,是血肉撕裂的轻响。
冰溶眉心一蹙,眸光僵直,轻颤着,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立脱一把推开爱宁儿,怒斥:“爱宁儿!”
爱宁儿跌倒在地,仿佛一片白雪飘落在地,苍白的脸上有一滴鲜红的血珠。
黑妹奔过来,扶起她,“居次,居次。”
立脱抱着冰溶,惊慌失措道:“溶溶,撑着点……溶溶,我不会让你死……”
杨娃娃怎么也没想到,爱宁儿对禺疆的爱慕之情竟然这么深,爱宁儿的个性竟然这么偏激。
偏激到亲手杀死至亲至爱的阿妈。
只因冰溶阻止她爱慕禺疆,只因她知道了真相,禺疆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只因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快……叫巫医……快叫巫医!”立脱焦躁地怒吼。
“这是我的报应……”冰溶虚弱道,红艳的血在衣袍上染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溶溶,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让你有事……”立脱失控地痛哭,厉声吼道,“巫医!巫医!快点!”
冰溶轻咳两声,声音细弱,“爱宁儿……不要……”
死寂的桃花眼终于动了动,爱宁儿看着垂死的阿妈,又看看沾满鲜血的双手,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似的,热泪盈眶,懊悔地哭,”阿妈……我不是有心的……阿妈……”
突然,禺疆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冰溶的手臂,厉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冰溶哑声道:“滚……滚……”
“是不是真的?”禺疆扣住她的手腕,不知不觉地用力,扼住咽喉一般。
“禺疆弟弟,放开溶溶!”立脱悲痛欲绝地吼。
杨娃娃一直在想,冰溶说的是真的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不对,冰溶恨他入骨,即使快死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就算她死了,也不会让他好过,她就是要在临死之际,让他在挛鞮氏部落无法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她所设计的阴谋并不会随着她的魂归西天而灰飞烟灭。
好狠毒的女人!
杨娃娃走过来,拉着禺疆站起身,柔声道:“不要问了,她不会告诉你的。”
禺疆看着她,温柔浅笑的她,仿佛一泓清泉,令他焦躁、狂乱的心立时冷静下来。
紧紧地抱着她,他收紧双臂,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那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