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您看,这紫霄花好看吗?”秋霜快步走进来,手上握着一把紫红色的花枝。
“紫霄花?嗯,挺好看的。”杨娃娃冥思苦想,想得头快破了,不在意地瞄了一眼紫霄花。
“阏氏不知道这紫霄花的好处呢,等我把紫霄花捣碎了,用水调和,敷在脸上一会儿,脸腮就变红了,很美的。”秋霜爽朗地笑,“对了,阏氏气色不大好,我马上就弄去,明日就可以用了,到时,阏氏一定美若天仙,比云夫人还要美。”
杨娃娃的眉心微微一动,灿烂地笑了。
一个绝妙的方法涌上心头,焉能不喜?
翌日,飞雪苑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匈奴大单于的阏氏,突发急病,全身长满红斑。
这种病症,貌似疫症,只要见过一眼,或者接触过病人用过的物什,就会传染上身,药石无灵。
午后时分,关于匈奴阏氏身患瘟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月氏王宫,眨眼之间,王宫就像炸开了油锅,人心惶惶,沸反盈天。
夫人们心惊胆战、坐立不安,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传染到自己身上。
于是,她们成群结队地向月氏王进言,把那个染了疫症的阏氏送出宫外,让她自生自灭,或者,把她送还匈奴。
月氏王安抚了众多女人后,带着医官亲自来到飞雪苑查明情况,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有可疑。
医官瑟瑟发抖地诊视杨娃娃,然后沉重地出了内室,跪倒在地,满脸愧色地禀道:“回大王,阏氏的脖颈、手臂、小腿上都长满了红色斑块,可能身上也有,其形可怖,其色殷红,老臣从未见过此种病症,根据医典记载,也无此病例。恕老臣愚钝,无法知晓这是何种病症。”
月氏王大惊,质疑道:“你是月氏最诚实、最德高望重的医官,连你也不知道她身患何疾?”
医官缓缓起身,诚恳道:“据老臣多年前游历东方各国的所闻所见,此种病症,应是疫症的一种。四年前,赵国北边一个村子发生过一次疫症,阏氏所患的病症和那次疫症极为类似。大王,这是一种极易传染、非常厉害的疫症,只要与患病之人有所接触,就会受其感染,非药石可治。”
服侍杨娃娃的两个侍女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地互望着,泪眼婆娑。
内室,杨娃娃靠躺在床上,听着秋霜压低声音的简单翻译,唇角轻扬,眼角余光透过纱幔,看见当中站着的月氏王,颇有气概。那年迈的医官俯首在旁,恭敬谦卑。
她偷笑,这个医官号称月氏医术最高明,原来不过如此。
不过,她应该感谢老医官,若不是他,她怎能如此顺利?
月氏王身穿华贵的王袍,四十开外的样子,正值盛年,脸孔黧黑,双眼深陷,炯炯有神。然而,他的面相他的年纪不符,因为沉迷酒色而显得疲老,额头、眼角的细纹密密麻麻。
“阏氏所患真的是疫症?怎会无缘无故染上此种疫症?药石无灵,那该如何?”
“当年老臣游历时,曾听闻赵国边地的那次疫症波及很广,好几个村子的居民都死了。据说,传染上该种疫症的人,不能见光,不能见风,不能食肉,只能饮温水、食鲜果蔬菜,每日早晚必须向天祈祷,假若能熬过三月,自然可以痊愈。”医官苍老的声音沉厚有力,灰白的长须一抖一抖的。
“三月?只要熬过三月,阏氏便能痊愈吗?”月氏王相信了老医官的话,目露失望。
“大王,这就要看上苍的怜悯和阏氏的造化了。不过,即便是痊愈,阏氏的身子损耗太大,须好好调理。”医官语重心长地叹气。
月氏王愣愣地出神,怅然不已。
老医官语重心长道:“请大王即刻回避,以免感染。老臣以为,应该封闭飞雪苑,服侍阏氏的几个侍女也必须留在苑中,三月后再诊视她们是否感染。”
月氏王回神,不明所以地问:“封闭?”
医官解释道:“是的,大王,苑中任何人不能出外,不能与苑外的人接触,一切膳食均由专人送过来。”
两个侍女闻言,面色惨绿,低头嘤嘤啜泣。
杨娃娃诧异,想不到这老医官也懂得瘟疫应该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能让其扩散。
她挑眉看向秋霜,向外努努嘴,秋霜会意地颔首,往外走去。
秋霜“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叫道:“大王,我不要留在这里,求大王放了我,求大王开恩……”
医官看向跪在地上的秋霜,惊惧地睁大眼,急忙道:“大王速速回避,这侍女的后颈也有红斑,定是染上疫症了。来人,快扶大王回寝殿。”
众人惊乱,宫人连忙扶着月氏王匆匆离开了飞雪苑,好像这里是地狱,有吃人的恶鬼。
走了几步,月氏王回身,只见老医官朝他挥手,神色凝重。
秋霜看见那两个惊恐的侍女吓得逃出去,就进了内室,凑在杨娃娃耳畔,低声道:“阏氏,都走了,那个老医官还在呢,方才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杨娃娃笑着点头,忽又面色一沉,思忖着是不是低估了医官。
假如他看出端倪,为什么不揭穿她?
医官稳步走进内室,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得直穿人心,“阏氏聪慧,以紫霄花调制成红斑,以此迷惑大王,老夫闻所未闻,妙计!”
杨娃娃错愕地愣住,半晌才回神。
既然他识穿了她的诡计,为什么不揭穿她?甚至还帮她?
“阏氏先散播谣言,让整个王宫人心惶惶,视飞雪苑为毒蛇猛兽。医官也是人,也怕死,听闻阏氏身患疫症,医官就不会仔细诊视阏氏的病症,于此,就不会发现阏氏的红斑并非疫症。”他和蔼地笑,缓缓地捋着灰白长须。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咦,大人也会说燕赵之语?”秋霜不可思议地问。
医官赞许地点头,亲切得就像一个自家的老爷爷。
杨娃娃蹙眉道:“大人好眼力!谢谢大人为我隐瞒,只是我不太明白,大人为什么帮我?”
他诡异地笑,缓缓道:“公主,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吧?老夫没想到公主会流落匈奴,并且成为漠南匈奴大单于的阏氏。”
她惊诧不已,他究竟是谁?
他叫她为公主,难道他认识她?可是,她不认识他,从未见过他。
医官见她一脸茫然,似乎并不认识自己,叹气道:“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真的不记得老夫了?”
“呃……不好意思,大人,我们在哪里见过?”杨娃娃想起来了,有一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那个真正的燕国公主。她眉心微蹙,捂着额头,“大人,我在匈奴时头部受过伤,忘了以前的事。大人勿见怪,假如大人不嫌麻烦,就说说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阏氏是公主?阏氏不是燕人吗?难道是燕国公主?”秋霜惊讶道。
医官娓娓道来,五年前,他在燕赵一带游历,一日,他看见一个姑娘晕倒在路边,容颜憔悴,感染了风寒,他就把她带到一处安全之地,治好了她的病。这个姑娘很感激他,对他说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这个姑娘是燕国深雪公主,与护卫失散,感染风寒晕倒在地。
医官很同情,好言安慰她。五日后,两人分道扬镳,医官往南走,公主往西走,从此再没有相遇。
杨娃娃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那个真正的公主现今在何处?是否安好?
“大人,我忘了以前的事,不好意思。”她抱歉道。
“公主头部受伤,改日我为公主看看,定让公主恢复记忆。”医官慈祥道,忽又沉重道,“公主这个法子虽好,却不是长久之计,三月后怎么办?再者,大王只是暂时信了老夫所说的疫症,可难保几日后再起疑心,让另一个医官诊治公主的病症,到时那可不妙了。”
“大人所言极是,那该如何是好?”她还没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人,您帮帮阏氏吧。”秋霜恳求道。
“大王向来多疑,必会派人暗中盯着飞雪苑的动静,盯着公主的动静。即使大王没有怀疑,公主这个妙计最多只能拖延半月,假若大王知道公主有意欺瞒,后果不堪设想。公主还是尽快设法离开王宫,不过,离开王宫,谈何容易。”医官重重叹气。
杨娃娃心中明白,这个法子只能拖延几日。
原本,她想利用这几日来部署、谋划逃出王宫的最佳方案,如果能挑起王子和月氏王的矛盾,就更有利于逃脱计划的部署。
医官说得对,必须尽快离开,不过,他这么说,难道他已有良策?
她凝重道:“逃出王宫,只怕很难,必须部署周密,还需里应外合,大人有何妙计?”
“大王一旦得知公主逃走,必会全力搜捕。假若阏氏逃回匈奴,说不定会引起月氏和匈奴的战争。公主大概还不知,大王思慕公主已有两年,一直在寻找恰当的时机把公主掳到月氏,此次匈奴和赵国开战,正中大王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