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回到坤宁宫,王皇后刚吃过午饭,正端着茶杯抿着杯中祁红。
升腾的水汽让人看不清王皇后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算计。
“娘娘,奴婢已经将信转交给陆贵人。”秋若施了一礼后说道。
“嗯,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王皇后点点头,秋若办事,她一向是放心的。
秋若领命下去,王皇后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
还好自己的父亲留了一块玉佩,事需缓图啊。
楚若宸用过午膳,待在御书房里听着暗卫的汇报。
“属下跟踪秦宇回营,他并无任何异常的举动。”
“那正常的举动呢?”楚若宸追问道。
“收拾包袱搬往御林军统领营寨,亲到校场训练士兵,增加巡逻人数。”暗卫答道。
楚若宸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缓缓点头。
这样看来,秦宇没什么问题。
“季广呢?”
“他待在季府,借酒浇愁。”
“嗯……”楚若宸沉吟一声,想起早晨让暗卫去传旨一事,问道:“安王看过朕的手书了吗?”
“是。”暗卫低头答道,言语间却有些底气不足。
楚若宸注意到了这点,微阖眼帘,笑了一声,“你输给他了。”
暗卫心中一震,惊讶的抬头,“皇上?”
“朕也曾……哈。”楚若宸哂然一笑,随即转移了话题,“朕接到线报,宁王来京了。”
“是,属下也收到消息了。”暗卫收敛心神答道。
楚若宸对暗卫的情报网没什么质疑的地方,宁王远在边城,为了他的寿宴折腾到这来,也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皇上,宁王求见。”
楚若宸刚刚说起宁王,就听御书房外陆公公的声音响起。
“属下先行告退。”暗卫见势拱手离开。
“让他进来吧。”在暗卫推门出去的那一刻,楚若宸已经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楚若宁。
与多年前对他的印象同样,狭长明亮的眼睛,眼梢微微上翘,将笑意镌刻在五官俊雅的脸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脸病恹恹的苍白。
明明到了穿着长衫再加罩衣都会觉得热的季节,但宁王身上仍披着狐裘,领口的部分还系着带子,仿佛头顶的阳光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温度一样。
陆公公走下台阶,向宁王躬身行礼,宁王点头微笑,声音温和内敛,吐息却有些急促,“公公不必多礼。”
几步的路,宁王走的格外缓慢,进了御书房,房门隔绝了室外光线的一刻,宁王抬手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氅。
“臣弟参见皇上。”宁王屈膝要行大礼,被楚若宸赶在他膝盖着地的前一刻扶起。
“许久不见,你也不必与朕多礼。”楚若宸伸手示意他坐下。
条案一侧的圈椅边的桌上摆着茶壶,是刚刚加的热水。
“多谢皇上。”宁王拱手施礼,扶着扶手坐在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
楚若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宁王一眼,回到条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奏折一边看,一边问道:“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怎么不留在驿馆休息?”
“臣弟进京,若不先来皇宫向皇兄请安,岂不有失礼数……咳咳。”宁王抬手轻掩唇角,这一咳嗽,连唇色也苍白起来。
“礼数不重要,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差吗?边城连一个好大夫也没有,朕很担心你出事啊。”楚若宸眼神停在奏折上,明明是担心的话语,却说出了一股凉意。
宁王苦笑一声,“臣弟贱躯,实在不该劳皇上记挂,边城悠闲无事,虽然荒凉了些,臣弟倒也住惯了。”
楚若宸皱了皱眉,与上次见面时相同的谦卑语气,却不知为何令他感到厌恶。
但这幅病态,该是做不了假的吧。
“皇弟来到京城,不如就让太医为你诊治开方,宫中的大夫怎么也比边城高明许多。”楚若宸从笔架上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放下奏折。
“唉,臣弟的身体……恐怕是要让太医浪费时间了。”宁王向圈椅一侧靠去,手肘支在扶手上。
楚若宸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宁王神态,说了这几句话,他的呼吸就比方才快了许多。
“对了,皇弟匆匆赶路,还没用过午膳吧,朕让御厨房的人准备些酒菜,也算为你接风洗尘。”楚若宸忽然抬头问道。
“多谢皇上,臣弟实在不敢让皇上费心,况且臣弟也没什么胃口,多年来更是滴酒不沾啊。”宁王站起身,又郑重的拱手行礼,推辞道。
楚若宸叹了口气,也不强求,“你快坐下,既然你无心,那朕也不勉强了。”
“是。”宁王礼数周全的答了句,后退回圈椅上坐下,恭谦的低头,“边城土地贫瘠,百姓也不富裕,这次皇上寿辰大喜之事,臣弟能带来的,除了几个家仆,就只有自己这个病体,还望皇上恕罪。”
楚若宸淡然的目光扫过宁王,“朕数年未见皇弟,如今皇弟能来,朕已十分高兴,哪里还需要什么贺礼。”
宁王徐徐抬头,轻笑了一下,“多谢皇上宽怀,这几年不见,公主应该成熟许多了吧。”
“她还是老样子,皇宫里根本找不到人影。”提到珺瑶公主,楚若宸忍俊不禁道。
“哈,臣弟都怀疑她还能认出我吗。”宁王脸上现出一瞬回忆的迷茫,笑容在眼底化开。
五年前,他对珺瑶公主最后的印象还是那个爱装大人的小姑娘。
“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了。”楚若宸放下手中批过的奏折,起身绕过条案走到宁王身边,亲自拿起茶壶到了一杯茶。
看着又要站起来的宁王,楚若宸按住他的肩膀,“不必跟朕客气,朕知道你体虚怕凉,这杯热茶温度刚好。”
“多谢皇上体恤。”宁王口中道谢,双手接过茶杯捧到唇边,闭目轻嗅一下,随即睁眼感叹,“这是用山泉水冲泡的峨眉竹叶青,果然清香。”
“尝尝看。”楚若宸笑道。
“入口甘甜,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啊。”宁王抿了一口,满足道。
清茶的味道在御书房内散发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安王……他还好吗?”宁王忽然转眼看向楚若宸,微微疑惑道,“上次见面,臣弟记得他神色不对。”
楚若宸笑容僵了一下,抬起手指撑着下巴,“他与你相比,身体很好。”
宁王知道自己似乎问错话了,楚若宸故意加了身体二字,明显是在掩饰。
“臣弟想去安王府拜访一下,若是他还住在城郊,园中的翠竹也该很高了吧。”
“他确实还住在那,这几年几乎没出过门。”楚若宸放下手,淡淡的接到。
前几年不出门,现在却走的愈发频繁了。
宁王低头,本来就温和的脸上再添三分笑意,半杯茶喝过,楚若宸已经重新回到坐位上,看起了下一本奏折。
宁王见势,放下茶杯,“臣弟得皇上佳茗招待,感怀于心,皇上朝务繁忙,臣弟就不再叨扰,先行告退了。”
楚若宸挑了下眉,惊讶道:“皇弟不再坐一会儿吗?”
“不……呃……”
宁王起身刚要说不用,一阵眩晕冲上头顶,心跳顿时快了几倍,声音大得连自己的耳朵都听得清楚。
腿上无力摔回椅子,冷汗渗出额角,眼前一阵阵冒着金星,楚若宸扔下毛笔起身过来的影子变成数个,难以分清,最后模糊的视线变成了一团漆黑。
“皇弟?”楚若宸见宁王坐倒在地,胳膊搭着座椅呼吸声十分急促,赶紧上前查看,“宁王?你没事吧?”
楚若宸按住宁王手腕,就算不懂医理,单看脉搏快慢他还是会的。
微弱但急促的脉象让楚若宸有些疑惑,这确实不是作假。
但他长期处在自己的情报网最为薄弱的所在,安王既有二心,他也不得不防。
提高声音叫了陆公公进来,楚若宸把昏倒的宁王扶到椅子上,“让侍卫进来把宁王送到朕的寝宫好好安置,速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为宁王诊治。”
陆公公领命离开小跑着去了太医院。
凝箬阁内,王昙雅吃过午饭刚刚出门,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柳若惜。
能见到柳若惜主动过来,实在难得。
凝箬阁门口的榆树给红墙遮了阳光,柳若惜就站在树下,榆树钱中夹杂着细小还未成熟的果实。
应该是站了一段时间,王昙雅猜着,自己刚一出门,柳若惜惊讶和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换上了笑脸迎了过来。
“真巧啊,想不到我才离开就碰见了姐姐。”王昙雅没有戳穿,也笑着靠近道。
“臣妾给蓁贵妃娘娘请安。”柳若惜先是行了一礼,然后看了一眼周围:“今天天色甚好,娘娘是要出去散步吗?”
“是啊,刚刚吃过午饭,想出去走一走。”王昙雅不疾不徐的拿着手中梅花绢扇扇了一下,带起一丝微风。
“那正好,臣妾也是散步到此,想要拜访一下娘娘,不如就一起走吧。”柳若惜难得主动邀请王昙雅同路而行。
王昙雅柔声答应,跟柳若惜一起离开凝箬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