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等都认为王丞相之法更为节约钱财，更为符合卫州府当下情势，还请皇上三思！”
以王丞相为首的一干人等纷纷下跪请命，楚若宸就算再冷静，也有些控制不住。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大臣逼迫到如此地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此事……”楚若宸的音调有些不稳，听到他开口，下跪的大臣们抬头看去，“容后再议，退朝！”
王丞相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楚若宸已经一拂衣袖，起身离开龙椅。
恼怒不甘的感觉涌上心头，楚若宸微微垂眸，掀开珠帘走进后堂。
“殷夕。”
“属下在。”
“派人去户部左侍郎府外时刻保护，朕不想听到什么左侍郎畏罪自杀的传言。”楚若宸握拳砸向墙壁，咬牙吩咐。
王丞相想要杀鸡儆猴，就一定会对左侍郎动手，在叶子谦回京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成为他拔出王丞相威势助力的大臣无辜冤死。
“属下明白。”暗卫站在珠帘一侧，朝堂中的议题他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楚若宸话中的含义，拱手行礼后领命下去。
这次的早朝并未向以往那样，退朝时，殿上花窗的影子还未移动几分。
初夏的阳光就算清晨都会令人感到温热，楚若宸离开奉天殿，微微扬手挡住了太阳，京城湛蓝的天空不曾变过，但楚若宸却不敢确定，等叶子谦回来之后，一切是否还像他离开时那般容易掌握。
王丞相在退朝之后，并未马上离开皇城，缓步渐渐走在众位大臣身后，等到眼前已经看不见熟悉的人，这才转往另一个方向。
“皇上，就算您是皇上，也没有办法不是？”王丞相冷笑一声，抬手捋捋胡子，拍了一下袖子上的灰尘。
他去的方向，是御书房。
没走多远，便是禁地，就算是一品官员，没有令牌也要先行通禀才能去面见皇上。
当班的禁卫拦下王丞相，不客气的警告他不准再前进。
“请几位通传一声，老臣有要事面见皇上。”王丞相微微拱手，在原地站定。
禁卫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便让王丞相稍等，转身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楚若宸心知王丞相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急。
听到禁卫的汇报，楚若宸心中冷哼，既然王丞相急，那就偏偏要晾着他。
“就说朕心情不好，不想见他。”楚若宸往后靠了靠，他这话说得不假，他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好。
“是，属下明白了。”禁卫点头后离去。
楚若宸本以为这样会让王丞相打消了见他的念头，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刚才的禁卫再次来到了御书房门前。
“又怎么了？”楚若宸语气有些不耐。
“皇上，王丞相在御书房院外跪下，说不见到皇上，就不起来，这……”禁卫为难的看了一眼门外。
“不必管他，朕一言九鼎，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楚若宸干脆挥了挥手，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禁卫只得领命离开。
王丞相跪在御书房院外，坚硬的石板地面让他渐渐觉得连膝盖都失去了知觉，楚若宸终归是皇上，除了用这种方式，他确实别无他法见到楚若宸。
只要见到楚若宸，王丞相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定会让楚若宸答应，然后再往江东派去自己的人，一切都会顺利起来。
骄阳似火，随着时间开始接近正午，连空气都仿佛被烧灼起来，远望过去，带着令人眩晕的扭曲。
凝箬阁内，王昙雅正在喝着饭前的开胃粥，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瓷勺在碗壁上划出道道刺耳的声音，显然，王昙雅没有集中精神。
汐儿捂着耳朵，最终还是开口提醒了王昙雅，“小主，粥要凉了。”
“啊？啊，我知道了。”王昙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舀了一口粥。
“小主，您在想什么啊？”汐儿好奇的询问道。
王昙雅舔了下唇边沾上的米粒，摇头表示没什么。
“只是在想陆贵人的事罢了。”
“小主，那奴婢无事时就去篁翠宫周围逛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汐儿眨眨眼睛说道。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精明了。”王昙雅调侃了一句，“也好，反正最近我也不需要出门，有皇上的命令，也不用担心有人擅闯凝箬阁。”
“嗯，那小主您先吃饭，奴婢出去了。”汐儿笑了一声，转身快步出去。
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未时将近，若是冬季，这时已经快要日薄西山，但是现在却完全看不出一点黄昏的意思。
王丞相在御书房外已经跪了半天了，楚若宸依然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虽然势大，但王丞相却改不了他已经年过半百的事实。
体力终究是差了的。
别说像王丞相这样的文官，就算是年轻人在烈日地下跪上半天，也不会好到哪去。
楚若宸在院中走了一圈，柳树的枝条静静垂落下来，令人窒息的灼热中没有一丝微风。
“王丞相还在院外吗？”楚若宸挥手叫来守门的禁卫，问道。
“是，王丞相一步都未曾离开，皇上您看……？”禁卫有些犹豫的说着，毕竟先不说官位，让一个老人家跪在烈日下，总觉得有些看不过去。
“你逾越了。”楚若宸冷冷的看了禁卫一眼，同情不应该用在王丞相身上，那甚至会颠覆整个朝廷。
但若真放任王丞相一直跪在院门外，恐怕明天的早朝上又会多了许多流言蜚语。
“是属下失言，请皇上恕罪。”禁卫赶紧低头，暗说自己管什么闲事。
“去时刻看着王丞相，等他跪不下去了，再放他进来。”
王丞相已经快要跪不下去，他现在对楚若宸的怨念简直到了想要弑君的地步，炎热脱水让他觉得口干舌燥，肺部向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空气不够。
进了院子再次回来的禁卫依然没有放他进去，王丞相甚至开始觉得这根本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他不急，而是在明天的早朝上继续向楚若宸施压的话，就不会吃这份苦头了。
楚若宸能回避一次，两次，但叶子谦却等不及，宣抚使的队伍到了卫州府却迟迟没有救灾应该有的动作，倒是百姓怨的还是叶子谦和皇上。
怎么想都是对自己毫无害处的事，果然的急躁失智了么。
王丞相一边想着，一边熬着，最后他眼前开始冒金星，身体不受控制的失去平衡向一侧倾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禁卫吓了一跳，上前扶了一把王丞相，好在他没有晕过去。
“王丞相，需要属下请人送您回府吗？”禁卫问了一句，想起楚若宸的吩咐，又添道：“如果您没事，皇上有请。”
王丞相耳朵嗡嗡响着，但最后这句却听得清楚，当下马上点头答应，“老臣没事，这就去见皇上！”
楚若宸看着踉跄走进御书房内，跪在条案前方的王丞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王丞相，朕只是觉得身体不适，才让人那么说的，你却非要在这跪到下午，若是传了出去，不知情的人岂不是要说朕不知善待朝廷栋梁股肱之臣了？”楚若宸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边揉着太阳穴边凉凉说道。
王丞相撑着地面磕头，“微臣绝对没有此意，只是微臣觉得江东之事乃事关百姓安居乐业的大事，微臣若是耽误了时间，必然寝食难安！”
“丞相，你这是觉得朕在浪费时间吗？”楚若宸语气寒了起来，加重了语气，右手重重在桌面上拍了下去。
震动从地面传达给了王丞相，王丞相赶紧摇头否认，“微臣绝无此意！微臣这全是为了皇上，为了千万的黎民百姓啊！”
“百姓是朕的百姓，丞相，你不得不令朕警惕啊。”楚若宸从条案前站起身，缓步走到王丞相身侧，然后伸出双手拍了两声。
王丞相浑身一震，微微侧头，却只能看见楚若宸的背影。
“皇上，微臣敢对苍天起誓！微臣一心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他意！”王丞相激动的抬起胳膊指着天花板，想以此表明自己的心思。
楚若宸扯了扯嘴角，王丞相的手腕上还带着摔倒时在石板上擦出的伤痕，宽大的袍袖上也沾了些许灰土，若是一般人看了他此时狼狈却如此愤慨的神情，说不定会真的以为他是多么百年难见的忠臣。
听见楚若宸的击掌声，陆公公敲了下门，然后开门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王丞相听见陆公公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了楚若宸背着手看向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带着两分烦闷，更多的是憎恶，还有身为一国之君不能放下的高傲。
“准备一定软轿，送王丞相回府，再将内务府前几日送来的几样补品送到相府。”楚若宸冷声吩咐，从王丞相身边缓缓走回座位，瞥了王丞相一眼，“丞相，今日让你受苦了，朕会好好记住，你的功劳。”
王丞相深吸口气，压下心中不断腾起的惧怕，勉强勾了下嘴角，“多谢皇上，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