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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那样禁止了,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都凝固了一般,在那一刻,李洋身为一个‘局外人’,但是他却像是身在局中一样,感同身受,他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停止了转动。
呼吸微不可闻,明明自己是一个观众,却没有一点观众的感觉。
许儒林怔怔的看着刚才走进来的岳建林,他们两个人非常有默契的对上了眼,两人都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两人的表情各异,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夹杂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中升起,岳建林的喉咙蠕动了一下,他眼睛有些花了,那是因为泪水在这一刻再一次的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打湿了眼眶,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泪水给弄回去,可这泪水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他越是眨眼睛,那泪水就越是汹涌——
许儒林看着这个男人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狠狠的咬着自己已经发白的嘴唇,尽管嘴唇破裂她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血腥味蔓延至她的口腔,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用一对眸子怔怔的看着意外到来的熟悉的陌生人。
李洋左看看又看看,十分烦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岳建林的到来会是这样的一副场面,他们就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就这么眼巴巴的互相看着对方,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李洋面露苦色,心里倍感焦急。
这还真是一桩伤脑筋的事情啊,看来这事,自己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呢!现在事已至此,自己已经被晾在了一边了,就连最喜欢自己的干妈都已经不在乎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洋挠着自己的浅浅的头发,眉头紧皱,露出了深思熟虑之色。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不是个办法啊!得想想办法打破一下这样的氛围,自己的干妈和岳建林对视着,他们正忙着呢,唯独自己的和许雅丽是个空闲的人。
想法刚刚升起,李洋忽然间就瞄了一眼坐在桌子板凳上的许雅丽,他很快就发现许雅丽也用一双美丽好奇的目光看着岳建林,复杂、疑惑、憎恨等等表情都集于她的俏脸之上。
李洋见此情形一拍自己俊逸的脸庞,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看来,这件事情要被自己搞砸了——李洋深吸了一口气,他攥紧了拳头,一个杀手一定要有一颗平静的心态,一颗冷静的心,要不然很容易就会失败的,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冷静下来。
李洋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次他所面临的事情比去南非做任务都还要更加的困难似得。
杀手只需要动动脑筋使出自己精湛的杀人手法就行了,那样就能轻而易举的杀掉目标,而这家常琐事和杀人比起来,难太多了。
一直让他们两个对视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索性李洋一咬牙,故意走两步用自己的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凳子,弄出一道剧烈的声响之后,他才轻握手掌放在嘴前:“咳咳——那个,岳叔,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是我干妈家,你也别客气了,我干妈很热情的,你就坐下来吃口菜吧,尝尝我干姐姐的手艺。”
李洋说完之后,就笑着打量着还对视着的两个人——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李洋的话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李洋不会打算就此放弃,他内心里重整旗鼓:“那个——我说——”
“嗯,那我就坐下尝尝你干姐姐的手艺吧。”还没有等李洋的话说话,岳建林忽然间展颜一笑,轻抚眼角的泪水,在几人注视的目光之下,他伸手擦泪水也不怕被人看见,然后直接走到李洋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好的,因为许儒林先前听说李洋的一个朋友要来,她早早的就去厨房拿了一双筷子放在桌子上了,岳建林一坐下就拿起了碗筷,他打量着桌子上几道普普通通的甚至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菜肴,心里想着,李洋刚才口中所说的干姐姐——
想来应该是我的女儿吧——岳建林拿着碗筷的动作顿时就僵在了那里,他不由的抬起了头,把目光投向了一边正看着自己和自己妻子长得有些相似的年轻女孩。
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微笑,女儿真好看,比她妈妈年轻时候都更好看,希望她以后能够找到一个好男人吧——
“这位不是岳氏家族旗下产业未来董事长吗?哦,不对,现在都这么久了,董事长的位置肯定由你接手了吧?堂堂董事长恐怕吃不惯咱们家的粗糠米饭吧?”许儒林神情肃然,见到岳建林居然直接就坐了下来,她的眸子一下子就变得冰冷了,语气也充满了火药的硝烟之位,明显的不待见岳家的董事长。
“妈——他是不是——”许雅丽抿着嘴唇,尽管心里面已经猜到他是谁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想要亲自从自己妈妈的口中得到那个答案。
“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二儿子。”许儒林语气冰冷不无比,没等自己女儿说出那两个禁词,她就打断了自己女儿的话。
李洋在一旁暗暗着急了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这幅情况,他该怎么去解决,似乎事情已经难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了,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他听得可谓是头昏脑涨。心焦气不顺。
岳建林坐在凳子上,神色一黯,他低着头,然后嘴角以苦涩的角度上扬。
他虽然是在微笑,可是他的笑容之中却带着苦涩、失落、惆怅。后悔——
他种种痛苦的痕迹全都集显于他不满沧桑的脸上,他非常的懊恼,非常的悔恨,恨自己曾经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妻子。
如今,听到自己曾经的妻子和现在长大的女儿之间的无情对话之后,他的心如刀绞,他痛得撕心裂肺,痛的近乎窒息,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再顺畅。
“李洋,你的朋友你看就是有钱人家,我看以后干妈还是投资一些钱给你,请人家到高档的酒店里去吃啊,千万别在让你朋友来我家了,家里的饭菜有些寒酸,都入不了你朋友的口呢。”干妈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女性,是一个懂礼能干的女人,是一个非常有素养的中年母亲,她是绝对不会对人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来的,而在此时此刻,她的平淡的口气里,却带有着一丝潜在的挤兑和不待见。
李洋理解自己的干妈,同时又同情无辜的岳建林,他们两个人在曾经的二十年里肯定都经受着不一样的痛苦,许儒林肯定有物质上带来的不方便,对所有的事情日夜操心,过度劳累。
想来身为有钱人家的二少爷岳建林看似表面光鲜艳丽,实则他在背后却有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代价,那是心灵上的惨痛代价,永永远远都无法抹去,无法用金钱来消去,只能默默的承受,那是来自于自己潜意识里的折磨——
他对不起她们母女两——深夜的时候,他尝尝躺在被窝里一个人独自哭泣,独自落泪,甚至有的时候眼睛哭得红肿,在第二天起床,他仍然会强装出精神抖擞的模样,画点淡妆掩饰烟圈的红肿,这就是岳建林这些年来生活的一切经历,每日每夜一直反复,每时每刻,他都没有忘记寻找自己妻子的信念,是的,他一次也没有放弃过,他一直都在努力。
“干妈——你话也不能这么说呀,他好歹——”李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事情真的变得复杂了——
“是的,儒林——不,你干妈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一个有钱人家,可是我却穷得响叮当,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连曾经的妻子我都没有能力保住,你说我这有钱人拿那么多钱币有什么用?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墙头来得痛快一些!”岳建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的抽搐了起来,他眼里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儒林——
那两个曾经在耳边时刻都回荡不已的字眼,再次重现,喊出这两个字的还是同样的那个人,同样的那个声音,心脏上如套上了什么线条一般,线条的长度一直延续到了嘴巴外面,而在这时,外面好似有什么东西牵住了那根套紧了心脏的线条,它用力的拉了一下,许儒林的心脏就被挤压了一下。
噗通噗通——许儒林的心悸只是在一瞬间,她看着忽然之间像是嗑了摇头丸一样的岳建林,状如疯狂,神情悲愤,他痛击自己的胸膛,激动无比。
他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更痛苦?许儒林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恍惚,她忽然间觉得岳建林这个样子非常的可怜,一股发自肺腑的同情心,猛然的散发出来。
不——他一定是在做戏,一定是在表演,他一定是在博取我的同情心,他是想要和我复合吗?一定是!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演好这一场戏,尽管此时此刻,许儒林在怀疑岳建林所作所为的真假性,但她的眸子仍然盯着岳建林那张二十年都没能见过的面孔,呼吸不自然了,一会急促一会儿平缓。
像是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不安的情绪,所以气息不稳,控制不好。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撞死?你既然那么有钱有势,就连你的妻子都留不住,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你知道那个女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吗?她——她离开那个监狱般的家庭后三个月去医院检查出来怀了孕,她没有告诉你,她没有像你求助,她一个人东拼西凑做点小买卖最后把这肚子里的孩子给生了下来,孩子发烧,孩子走路,孩子上学,孩子长大——二十年来,那个女人已经变得没有了当年的年轻美貌,成了老太婆——”许儒林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泪眼婆娑,看起来有些可怖。
“我、知道。”岳建林吃了一口自己女儿做的菜,然后缓缓的放下了筷子,他连带着鼻腔里酸酸的液体一起吞进了肚子里,他哽咽着:“这菜真的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许雅丽没有因为这个男人的夸奖而感到高兴,她厌恶的瞪着岳建林,瞪着这个让自己的母亲几度伤心欲绝的男人,瞪着他恨不得撕开他那副臭皮囊,想要看看他的内心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为什么当初要抛下自己的妈妈?
“既然你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像个懦夫一样不动于衷?”许儒林瞪眼瞧着岳建林。
“我——我是懦夫。”岳建林只要一抬眼看着许儒林那张看似年龄都可以当自己的姐姐的面孔,曾经的她可是小自己三岁的,可是现在凑近了看,她却比自己要老了许多——
岳建林的心如针扎了一般的痛,他心有委屈,又有苦涩,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他甚至可以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说的比许儒林的经历还要更加的悲惨,因为他是业务经理,是一个商业巨头,他的话有影响力,他能够编造出许多煽动人心的话语,他能够利用自己的口才把一个死人给说活了。
可是——
在他看到许儒林那张和实际年龄不符的面孔之后,他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自己妻子的面前诉苦,不需要把自己的委屈给说出来,只需要紧紧的听老婆的,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千错万错,没有老婆的错,一切错都在自己的身上——
岳建林在一瞬间的明悟,他懂得了许多。
“没错你是懦夫,你不仅是懦夫还是一个胆小鬼,还是一个没用的男人!”许儒林有些意外,她没有预料到岳建林会不反驳,这让她心里无数想要说的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