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悠扬甜美,又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伤感,自铺天盖地的波涛声中飞洒而出,无比悦耳动听,在江面上空回荡,久久不息,反倒盖过了一切风声及波涛声。
随着歌声,一个娇美少女驾着一叶扁舟,如飞般滑过苍茫的江面,她一面挥舞着竹竿,一面放声高歌,脑后一束秀发在风中飞舞,矫健的身影,显得英姿飒爽,她就是一早从文家庄赶回聚城的刘韧(三妹)。
正在水中决斗的两人均见到了这个唱着歌突然出现的美丽少女,虽然眼前的形势不容他们分神,但嘹亮歌声中所蕴含的充足中气还是令他们微微愣住了,李盛唐的手指不由一松,三支木箭一齐射了出去,与前两箭的悄然无声相比,这三箭去势凌厉,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夹着惊人的声势掠过江面,顿时将刘韧的歌声尽数掩盖。
莫怀义双掌一推,掌力拍击江水,在身前竖起了一面丈余高的水墙,随后拔身飞出水面,三支箭穿过水墙后,威力似乎有所减弱,莫怀义趁机凌空连拍三掌,三道掌力分别击中了这三支木箭,由于功力大损,只震断其中两支,还有一支木箭沉至水面又立刻弹起,在空中调过头来,继续射向半空中的莫怀义。
他受伤在先,现在又被这三支木箭那强大的反击力震得胸中血气翻滚、真气逆行,一时间力气提不起来,面对这最后一箭,他身体凌空,新力未生之际,已无力再挡。
这时,刘韧的扁舟尚在数丈外,她突然飞身跃起,掠至莫怀义身前,解下立足剑连鞘挥出,击中了飞来的木箭,将它劈成两段,一面开口叫道:“两位师兄,你们别打了!”
她的身法迅疾如风、轻如落叶,举世罕见,两人都暗暗惊诧,也认出了她手里的立足剑,心里明白了这个美丽少女必然是师父新收的弟子,那她也必定知道师父的去向,既然师父已有消息,那他们这一战已无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李盛唐却心想你既是师父的弟子,又手持立足剑,那我就试试你这个小女孩到底学了卫府的几成武功!他手随心动,立刻将最后的三支木箭搭在弓上,同时射出。
三支木箭夹着尖锐的啸声射上了半空,突然又往下一降,沉入了水里,倏地消失不见。莫怀义吃了一惊,喝道:“小心!箭在水中!”
他的喝声未落,刘韧执立足剑向水面上一挥,奇迹立刻出现,江水竟然纷纷向两旁分开!立足剑本是三大神兵之一,既能劈水又能避火,两支木箭现身在这两道波浪分开的间隙里,她看得真切,再挥剑一扫,将这两支木箭砍成了四截。
不料李盛唐这三箭是两虚一实,真正含着巨大威力的那支木箭就隐藏在这两支木箭下面,这两支木箭一断,它立刻从水里弹了起来,化作一道黑光冲天射起,猛扑到了刘韧身前!
刘韧虽然身法高明,但实战的经验不足,不明白虚实相间的道理,眼看着箭已到了身前,回剑去挡已是来不及,她只好一缩身体,整个人骤然拔起,“呼”的一声,飞起数丈高,木箭带着啸声如影随形般直追而上!
升了数丈高,她的去势已尽,木箭急追而至,她凌空轻盈翻身,上升之势变成了横移,箭头改变了方向,也跟着横移,但她的身法快如闪电,横掠了数丈后,木箭已追她不上。
李盛唐一面操控着木箭的去势,一面与莫怀义仰头观看,两人均暗暗骇然,他们是天下数一数二顶尖的高手,却从未见过如此飘忽如风、形如鬼魅的轻功身法。
这一追一逃,持续了十数丈,由于距离渐远,木箭也超出了李盛唐的控制极限,速度开始减弱,刘韧趁机挥剑回击,将箭击断,飘落在江面上,江水刚没至膝盖,她就站得稳稳当当,然后盈盈躬身施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三妹拜见两位师兄。”
李盛唐和莫怀义相视了一眼,一齐纵声大笑,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不足二十的柔弱少女,居然身怀天下无双的轻功绝技,看来她是自幼苦练,又或是另有奇遇,否则,纵然是卫域,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半年内就将她教出来。
刘韧在江中向李盛唐和莫怀义道出来历后,她所乘的那叶扁舟已随浪飘远,追之不及,再说这条小舟也挤不下三人,她只好放弃,和两人一起向江边游去。
岸边是一条长满荒草的堤埂,李盛唐和刘韧都轻松地跳了上去,莫怀义落到堤埂上时,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回江里,刘韧急忙伸手拉了他一把,他这才站稳了身形。
这道堤埂只有丈余高,莫怀义却显得力不从心,那是因为方才那一战内力消耗过巨,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突然上前两步,朝李盛唐躬身一礼,道:“这一战是我败了,大师兄这个身份你当之无愧,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与你争。”
李盛唐看着这个与自己做了二十年朋友、同时也做了二十年对手的人,十分感慨,他知道自己取胜的原因是什么,心里难免有所愧疚,脸上却绝不流露出来,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这个大师兄当定了,有小师妹为证,你以后可别耍赖不认账。”
“爱耍赖的人是你。”莫怀义微微一笑,道:“现在还是先听小师妹说说我们的师父有何交待吧。”
“先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我们浑身都湿漉漉的,你也需要歇息。”
李盛唐说着,看了刘韧一眼,立刻双目一亮,他是性情豪迈不拘小节之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大声赞道:“美!实在是太美了!我见过的女人不算少,但从未见过像小师妹这么美的。”
莫怀义微笑道:“我也没见过。”
刘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由满脸飞红,只见单薄的衣衫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让自己那健美丰满的身材显得凹凸分明,曲线毕露,春光无限,加上这大半年来她与世隔绝,几乎不沾人间烟火,已尽洗了身上的风尘之色,肤色变得白嫩娇美,显得清丽脱俗,周身散发着兰花般的幽幽清香,沁人心脾,令身边这两个大男人忍不住啧啧赞叹。
她极不自然忸怩一笑,岔开了话题,道:“前面山脚下有条小山村,叫丁村,村里大部分村民都与大师兄同姓,纯朴好客,我来过几次,我带你们进去吧。”
丁村位置偏僻,但山环水绕,风景秀丽,是条只有数百口人的小山村,三人进了村口,村里静悄悄的,没见到有什么人在走动,想必今天是端午节,大多数人都已外出看赛龙舟了吧?刘韧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好一会,门才“吱呀”地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她神色迷惑地看着三人,最后落在刘韧身上,愣了一下后才惊喜地道:“三妹,原来是你呀,这么久不见,我老眼昏花,都快认不出来了,你们这是怎么啦,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刘韧笑道:“大娘,这是城里的李公子和莫公子,我们在江里翻船了,过来借两套干衣服。”
老妇人热情地道:“干衣服有啊,只要两位公子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几间普通瓦房,几只鸡昂着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四角堆放着各种杂物和农家用具,李盛唐和莫怀义都是出生于豪门,还是第一次走进普通百姓的家。
老妇人将三人带进了左侧的一间大房间,笑道:“两位公子的身材和我儿子差不多,就穿他的吧,三妹你跟我来,我媳妇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莫怀义躬了躬身,道:“那就多谢大娘了。”
老妇人爽快地笑道:“不用谢,你们这些城里的公子,虽然出身高贵,却个个谦逊有礼,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这些乡下人,实在是难得呀。”
莫怀义微笑道:“愧不敢当呀,大娘如此高评我们,难道除了我们之外,大娘还见过很多来自城里的公子?”
老妇人却摇了摇头,道:“不多,只见过一个,是个读书人,在我家住了好几个月了,像个高贵的富家公子,但是为人和蔼,没半点架子,出手大方,他说我这个小院子还算清静,适合他读书,所以就住下来了,我将这间最大的房子让给他住,他刚刚还在里间读书,现在可能出去了,要不,你们还能见上面。”
这间大房分里外两间,外面这间是客厅,里间才是卧室,此时卧室房门紧闭,房里应该没人,李盛唐瞄了里间一眼,心里暗笑,是城里的读书人不假,但未必就出身高贵,因为若真是富家公子,家里哪能没有一个清净的环境,又何必跑到这乡下农家来,与这满地的鸡屎作伴?
莫怀义看了李盛唐脸上的神情,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却一本正经地道:“好啊,大娘,若这位高贵的公子回来,你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
刘韧虽没念过书,但冰雪聪明,听出了莫怀义这句话带有揶揄之意,不由一愣,对这两个刚见面的师兄生出了隔阂之心,因为莫怀义和李盛唐才是真正的出身高贵之人,而自己只是个出身贫寒的野丫头,难道他们瞧不起自己?但刚才他们对自己的赞赏又像是出自内心,或者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靠墙的桌子上刚好摆着一面镜子,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留意到自己的皮肤确是比以前常年上山采药时白净了许多,看来这两人并没说假话,但是,曾听说卫府大小姐卫蓝高贵冷傲、美艳无双,自己虽是卫域的亲传弟子,但是她能真正接纳自己吗?
就这样看着镜子傻傻出神,老妇人连叫了她两次,她竟充耳不闻,突然她从镜子里发现里间卧室的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人影飞快地从里面扑了出来,挥掌向李盛唐的背心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