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乐平蓦然一动不动,安静了下来,在点点月光的照耀下,透过蓊蓊郁郁的树叶,凝视着上方天空的无尽黑暗。
“怎么样,想通了吧……”见状,泰落阳齿牙春色,超然自得,洋溢着松气和欣慰。
终于是醒悟过来了,也不枉老夫废诸多口舌。
“你说,偷窃一件东西就能判他人死罪,甚至斩尽杀绝,一个家族不留一个活口吗?”乐平犹如木雕泥塑,开口打断了正抚掌而笑的泰落阳。
“恩?”泰落阳怔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从乐平话语的意思中回过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微微皱起了白眉,和蔼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显然,他明白了乐平的意思,他这是明知故问。
只是乐平的表现推翻了他心中的猜测,所以他有点不敢置信。
“我虽然涉世尚浅,见识不多,但也知道元技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炙手可热。”
乐平犹自盯着一成不变的黑暗虚空,目不转睛,“所以为了一些于己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元技,武者往往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甚至以致丢了自身性命。”
闻其言,虽然此时心情有点乱糟糟,但泰落阳也不得不是深以为然。
不管性格是如何,武者心里都是自傲的,因为武者是武者。
所以,武者的骨子里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他们喜欢逍遥自在,而不是受人约束,俯仰由人。
加之人的本性都是贪婪的,都想把梦寐以求的东西占为己有,因此,所谓的一些道德管束对他们根本起不到一丝的效果。
打打杀杀,草菅人命,打家劫舍,随时可见,随地可见。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武者在任何时候都如此,有的时候有的武者还是会把道德仁义挂在嘴边的。
而最终个中缘由,彼此两边孰是孰非,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总之呢,泰落阳是非常不喜欢武者世界里的那种生活的,是以,这也算是他归隐小阳镇的一部分原因。
“可你有没有想过,孙家是什么?孙家是三元门的附庸,是三元门的手下,彼此是上下级关系,彼此是有情分的。”
乐平轻言轻语,“只是一套高阶星技而已,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凭什么赶尽杀绝?”
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语气,不参杂有任何的情感,却是句句抨击着泰落阳的心。
犹如一把锐利的尖刀,扎进了他的心脏,搅动着他的神智,使他失魂落魄,神经错乱,半痴不癫。
他才发现,自己口口声声说着那些道德高尚的话,自己也确实坚持着,却是不知道何时,自己似乎已经稀里糊涂地站在了对面。
自己做不到,却还大言不惭地强求他人如此。
这不可笑吗?
“正因为孙家是我三元门的附属势力,却也还不怀好意,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所以三元门才严惩之。”
突然,正不知所云的泰落阳神情一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急急说道。
他用力睁大着沧桑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乐平,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期待着乐平的回答,希望能得到乐平的肯定。
这是他存在的最后一丝侥幸,乐平没有反对他,那么他便没有错,更没有违背什么。
如果乐平给予否定,那么便意味着他错了,他也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伪君子。
如乐平所言,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最主要的是,他不能接受在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自己厌恶至极的那种人。
这一幕,他是万不能允许出现的,如若出现,那将是无地自容,生不如死。
“冤有头,把那几个主谋问罪便可,为什么还要灭绝人性,残害那些无辜之人?”乐平呢喃低语,发出了无声的质问。
似在问泰落阳,又似在问苍天,更似在问自己。
“江湖,最令人愤恨的便是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辈,孙家以下犯上,实为大逆不道,三元门此举自然情有可原。”泰落阳义正言辞地说道。
“反过来呢?彼此的情义何在?多年下来,孙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功补过,最后三元门为什么连一点余地都不给?”乐平再问。
“这……”泰落阳语噎,随即辩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就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吗?”乐平微微侧移了一下脑袋。
要不是细心观察,兴许还发现不了。
“不管如何,它孙家肯定是对三元门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然我三元门不会如此!”闻言,泰落阳闭口无言,半会,他忽然神情激动地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吗?”至始至终,乐平的表情和语气依旧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唯有平淡如水。
“当然。”眼皮猛然一跳,花白的胡子也是跟着抖了抖,泰落阳不容置疑地说道。
“那孙家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以致三元门犹如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不放过孙家一人,连男女老少也没有?”
说完,乐平终于是有所了新的动作,慢慢转过头,看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眼神躲闪的泰落阳,“啊?到底是什么弥天大错才能这样?”
不断努动着干燥的嘴唇,身子颤抖之下,终究,泰落阳看向了别处,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理屈词穷了?”乐平仍旧低低说道。
乐平并没有咄咄逼人之意,但泰落阳觉得,这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大声喝问其意更盛。
一种羞愧喷薄欲出,侵染了他的心头,逐渐蔓延全身,让他羞愧难当。
他很想反驳乐平,但他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因为乐平说的没有一点错。
事情发生的前后,三元门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也没流传出什么其它的消息。
那么三元门灭孙家的原因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孙家盗取高阶星技。
而纵然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原因,也如乐平所言。
什么弥天大罪能让三元门如此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他开始觉得,于孙家的所作所为,三元门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这让他很不爽,圣地已经有了灰尘的污染,之前他对三元门是毫无保留,不讲道理的爱护。
而现在,他心里有了芥蒂,就像是一只有了一丝裂缝的花瓶,即使这裂缝微不可查,也让花瓶有了瑕疵,不再惹人之前那么喜爱。
“老夫承认,三元门这次做得是有点~很过分,老夫想,这只怕是三元门作出的最不应该的决定了吧!”泰落阳愤愤叹息道。
几百条人命哪!
就这样平白没了?
他突然疑惑,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想到这些,反而还把孙笑给害死了?
“最不应该?哈哈哈哈~咳咳~”乐平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
不断拍打着腹部,以致牵扯到身体的受伤部位,使他不停地咳嗽着。
见状,泰落阳不明所以,不知道乐平为什么突然大笑。
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乐平突然停止了大笑,狠狠盯着自己,脸庞暴戾,不顾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暴吼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三元门为什么如此?
而所谓孙家偷取三元门的高阶星技,根本就是齐东野语,凭空捏造的?
又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三元门盯上了孙家的高阶星技,见孙家软硬不吃之后,于是就赶尽杀绝,寻求高阶星技?”
“什么?”泰落阳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只是,乐平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刺进了他的脑海里,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让他怎么也忘却不了。
“这怎么不可能?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就是事实。”
乐平冷冷喝道,“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当初三元门为什么宁愿留下把柄,让他人可以在这之后污言秽语,也要把孙家除尽!”
嗡嗡~
泰落阳剧烈摇晃着,耳边盘旋着无数蜜蜂飞舞的嗡嗡声响,天旋地转。
他差点晕了过去!
“虽然老夫很少离开小阳镇,但这并不代表着老夫就消息闭塞,十年来,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三元门是为了孙家的高阶星技而灭了孙家的。”
在站稳了身子之后,他甩了甩脑袋,闭目许久之后,他才睁开,“这是为什么?”
“哼!成者为王,结局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来抒写的。”
乐平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三元门是新乐城的霸主,附近的人没有人不知道。
而只要不是傻子,那就不会有人为了那可有可无的真相而惹祸上身。”
“可老夫为什么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说三元门哪怕半点的不是?”
对于乐平的回答,泰落阳既没点头表示肯定,也没摇头否定,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也不知道他是何意,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或者,他心里根本就没想什么。
因为在那么一瞬间,他苍老了许多,之前虽不是满面红光,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鹤发鸡皮。
而这一现象,便表明了他的心里现在根本就无暇顾及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