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娶了京都刘氏,就是刘嬷嬷的侄孙女,生下了大表侄和二表侄,早早地就被大表哥带去了战场磨练。后来父子三人全部战死沙场。刘氏身体不是很好,消息一来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二表嫂也是将门虎女,和二表哥一同驻守,夫妻二人同样战死。
三表哥噩耗传来,三表嫂受惊早产生下洵儿,在洵儿刚满月时就去了。
四表弟刚定亲,那个姑娘自己进了庵堂说要为他守一辈子,五表弟还没定亲。”
看着神色悲戚的丈夫,凰北雪握住了他的手,小世子握住他另一只手,小郡主凑过去亲了亲墨楚寒的脸,声音嫩嫩的,“父王,不要难过。”
墨楚寒也回亲了亲小郡主的脸,平下心情,继续说下去:“大舅母受的刺激太大了,她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经常说要去找大舅舅和表哥们,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毒药,晚上自己偷偷地吃了,第二天丫环发现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小舅母去了静心庵,落发为尼,我上次见她时正在为小舅舅和表弟们念经。到最后,就剩下外祖母和洵儿相依为命。”
似乎是年轻时和外祖父聚少离多,经常要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外祖母要有毅力很多,也比一般人更能坚持,或许是小曾孙的存在让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她就这么带着小曾孙坚持到了现在。
“洵儿如今已有十岁,我派了仲叔称作员外来到这里,组建了一个学堂,全村的孩子都可以过来上学。来教人的是我的一个幕僚,他学问比较扎实,有时他讲到我的时候洵儿会回去告诉外祖母,但是当时外祖母对……都不怎么好。”墨楚寒心下有些伤心,但很快他就振作起来,“但至少如今外祖母……”
靠近竹林,竹叶簌簌,墨楚寒说:“这里面设了一个阵法。”是当初外祖父手下一个能人设的阵法,要是不知道走法,最后绕圈子只会绕到原来的地方。
那个能人本来是因为外祖父曾经有恩惠于他方才在这个最后的保存之地设下阵法,这里是外祖父特地留下来作为家族最后的栖身之地。外祖母就带着秦家最后一脉呆在这里,又有墨楚寒暗中派人保护,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而那个能人在战场上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后来在那次站争中用仅有的二千兵马拦住了屈奴的十万大军,最后人也竭力而死,不知姓甚名谁,找到遗体后依据遗嘱火化,骨灰洒向大海,再不复回。
他们没有走近,只是在不远处的阴凉下看着那片由竹林包围的屋子。
许久,出来一个老妇人,身穿白色绸衫,约莫五十六七岁左右年纪,满头银发,精神尚可,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眉目间依稀与墨楚寒甚是相似。
“外祖母……”墨楚寒喃喃道。
他还记得那个初见他时抱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外祖母,那个生病时劝他喝药结果病愈后他长胖了二斤自己却反而轻了不少的外祖母,那个外祖父有时候被气的要打他和表哥表弟们却被死死拦住的外祖母,还有外祖父全家战死沙场他作为皇室代表来吊唁但不想见他的外祖母……
他记忆中的外祖母容貌出色,又会保养,五十多的人了保养得和三十好几的美貌妇人没什么两样。
他和母妃的样貌几乎都继承于外祖母,据说当年外祖母是京都第一美人,外祖父带俘进京,只是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看去,一眼就看上了坐在窗边含笑喂自己调皮侄子橘子的外祖母,当下就派人去查消息。
后来圣上问他要何奖赏,外祖父直接说请赐婚,圣上问过外祖母姓名家族后很痛快,一道圣旨下去,清流出身只专心国家教育事业的赵丞相的嫡女成为了外祖母。京都美丽卓绝的赵氏娇花嫁给了西北出身人高马大不懂半点风花雪月的糙汉子秦世子,后来的秦国公。据外祖母曾回忆,当时她一开始是真的感谢外祖父,虽然她父亲没有多少实权,但是桃李满天下,还任过圣上那时的皇子太傅,这些东西对那些已经长成的准备夺嫡的皇子们来说是想要得到的巨大砝码。她是老来女,最受宠爱,连她的二侄儿都比她大一两岁,已经有不少皇子流露出想要娶她做王妃的意思,父母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身份足够,年龄相当,功劳够大的傻货求了一张赐婚的圣旨,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父母欢欢喜喜地准备一系列出嫁事宜。
在等待婚礼的那段时间里,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给夺走他们梦中人的外祖父下战书,外祖母不只人美,还是才女,她做的诗词清丽秀逸,有时还含有男儿的豪迈,她偷偷给侄儿做枪手,连她爹都夸赞,皇子们看到那么一大块肥肉飞走岂能罢休,但毕竟皇上才不过三十多,身体康健,要多做什么手脚也不可能,外祖父祖母是安阳郡主,安阳郡主的生母是皇上的嫡亲姑姑,和这一幕有着极大的相似性,只不过当时是安阳郡主求的赐婚圣旨,而现在却是外祖父求的赐婚圣旨。比文的,外祖父会的是兵法,再怎么说也不能强逼一个武夫和一个秀才比诗词啊,说出去也是胜之不武,至于功劳,外祖父攻破屈奴,得了好几个府,还杀掉了当时领兵的屈奴最有才华的最受重视的皇子,带了屈奴的二皇子(就是被墨楚寒干掉的屈奴王,前文有提)入京为质,屈奴至少二十年无法对大楚造成损害,这份功劳,够大了。
可现在,外祖母已经如六十六七的寻常老人一样了。
墨楚寒站在那里,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凰北雪好奇看去,只能看到墨楚寒抿紧的下唇,突然明白了,墨楚寒不敢,他虽然已经攻破屈奴,为外祖父一家报了仇,但在外祖母心里还有一个仇人,就是皇上,她坚定认为如果援军及时至少秦家能留下更多的人,她恨着皇上,但她又很清楚她陪不了洵儿多久,皇上特令洵儿可以不降等袭爵,也就是说洵儿成年之后就可以袭承秦国公,将来他的靠山就是皇上,又要让自己按捺下心情,自然不想见到有着那个男人血脉的外孙。
凰北雪也和墨楚寒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不上前。
小世子和小郡主还小,但是和父王母妃一样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外祖母走向学堂,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学堂马上就要下课了。外祖母站在学堂院子里的大树阴凉下,看着自己的曾孙和同学一起笑闹着奔出来。
墨楚寒轻轻一扫,就看见隐藏在暗中保护的暗卫两人,分别看着外祖母和秦洵。
秦洵如今不过十岁,但因外祖母养的好,看上去身体健康,有十一二岁男儿的身高,容貌已可见几分清俊,脸上还有婴儿肥,笑起来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给他添了几分可爱与稚气。
二人离去,隐隐可听闻传来的声响“今天累不累,功课多不多?”诸如此类的絮语,温情无限,秦洵逐渐长成的身高和秦老夫人因为老去而逐渐佝偻的身体,远远望去竟是差不多。是以秦洵半搀着自己的曾祖母,两人在阳光下的影子似要合在一起,这么看着,墨楚寒竟有些眼涩。
他还记得幼时的外祖母,对他比秦家同辈的表兄弟们好很多。在秦家,他根本感受不到那种所谓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即使他犯了错,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会和对待秦家表哥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而不是生疏不已的客套。那是母妃常常说的一种家的感觉。
可是在他得知外祖父男丁除了尚在腹中的表侄外全部死在了沙场上,就连大表哥刚满十岁和八岁的儿子也一样,过早的凋零了年轻的岁月,他来拜祭后,见到的外祖母却是如冰冷一般客套不已的模样,他心里委屈,却还是明白,而如今……
今日是老秦国公的忌日,秦老夫人带着秦洵给秦家祖先上香,因为秦家只剩秦洵这一脉,所以作为嗣子,秦洵给所有秦家人都上了香。
他们在祠堂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出来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祠堂没有关进门。墨楚寒带着凰北雪和孩子们试探着上前,门一碰就推开了。
有些惊讶的望去,蒲团上放着已经分好的四把香,墨楚寒上前,跪下,看着这一些,眼泪不自觉的留了下来。
凰北雪放下小郡主,小郡主蹒跚着上前,和小世子一起一人抹去墨楚寒一边的眼泪。
墨楚寒拿起两把香,一人一把地分给小狮子和小郡主,随后,蒲团上剩下的两把香则拿到了他和凰北雪手里。
墨楚寒点燃香,做了祭礼,然后是凰北雪,小世子,就连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郡主也在墨楚寒的怀抱中,做完了祭礼。
他们在里面静跪,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檀香味,不多时,便有人在外面提醒,出来之后发现时间已经不早,方才离开。
在墨楚寒和凰北雪离开之后,一个发白如雪的老夫人来到祠堂前,开门发现那缭绕的的檀香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却不自觉的眼泪湿了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