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天堑城总是被无限的繁华与奢靡所充斥,但此刻,这一切都被浸泡在了这天地间茫茫的雨水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天说变就变了,今年还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雨,掌柜的,你说郡主他们在路上会不会遇到麻烦呢?”天云大街上,此刻已经看不到人的影子,在一处三层高的楼阁下,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歪靠在门边。
“说不了,不过肯定会遇到一些麻烦,看这雨就知道了……”跟那伙计站在一起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灰色长衫,头上的长发被一块灰白色的布巾裹着,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鼎兵轩,这人也就是鼎兵轩的掌柜,复姓上官,单名一个书字。
“那他们为何不等这雨停了再出发呢?”这年轻伙计唤作天相,原本在九州之上,穷人还有贱民是没有资格拥有姓名的,退一步说,即便可以有名字,但姓氏是绝对没有的,这个名字还是在五年前,他结束乞丐生活被上官书收留的时候给起的。
“因为这场秋雨恐怕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上官书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折扇,在手上敲打了几下继续道,“这雨恐怕是来者不善呐……”
“来者不善?”天相不明白这话何意,口中默默念叨了一下,“对了!掌门,那个小泵娘我们要怎么办?”
“遵照郡主的安排,先让他在这里呆着,等郡主回来……”上官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入了里面。
……
“主公……你看少主是不是真的有点不一样了……”在东南鬼妖海峡的一处礁石上,此刻正矗立着两条身影,说话的正是那流川英泉,流川家族里最具有头脑的一个人物。
跟中洲不一样,这里的夜色虽然没有明月,但却没有下雨。
在他身边的的是流川久石,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枫月上一次外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似乎他转开了话题。
流川英泉思索了片刻,“少主说是在路上碰到幻剑盟的人,所以才……”
“幻剑盟的人?独孤一鸣应该不会这么糊涂的,何况他儿子还在我们这里,这里应该别有隐情。”流川久石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但眉头蹙起来的时候确实还有有几分威势的,“枫月的身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川英泉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也回答不了,沉默了一会才道,“主公,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圣灵宫?”
“不用了,伊藤他们陪着枫月去就够了,这件事情先放下,我想圣灵宫之后,这鬼妖海峡就该热闹了,这一次,我们绝对要抓住机会……”海风掀起流川久石身上的长袍,海水也开始渐渐的澎湃起来。
……
虽然是在白昼,但此刻这一片天空给人的压抑比之黑夜更加猛烈,天地间仿若一下子都沉浸在了无边的汪洋之中,那阴沉的深蓝,那浓郁的雨水气息,让人无法挣脱无法逃避。
“太史师兄,这雨太大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珠帘一样的雨水挂在半空中,忽然间被一个声音冲撞了一下,说话的人一袭灰青色长袍,身后还跟着一条黑色的小狈,只不过它有些特殊,脊背上那一条白色的线条经过雨水的洗涤,显得更加清晰。
“恩,我看也是,太史师兄,前面应该有村落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再走吧……”说话的人一身白色长裙,打着一把油纸伞,雨水虽然很大,但始终是冲不透的那一层淡淡的黄色的光华。
这一行人正是江文五人,几人三天之前从少阳宗出发,开始时行程还算不慢,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出了中洲的地境,可是到了祁连山脉之后,雨水越下越大,以至于两天的时间,几人还没有走出这祁连山的包围。
“前面好像有个破庙!”说话的人没有打伞,只是在身体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光华环绕,雨水打落到上面,沿着那光华形成的表面流落下去,说话的是秦世林,这漫天的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言语之间洋溢的激情。
江文微微将手中的伞举高一点,放目望去,前方茫茫一片,雨水带起的雾气,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朦朦胧胧,不过江文还是看到了,确实有一座庙宇渐渐的露出了痕迹。
“什么东西?”太史慈正走着忽然感觉踩到了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上面,低头一看,不禁惊呼出声,“人?这里怎么会有死人?”
太史慈这一声惊呼将所有的目光都拉到了地面上。
众人这才看到地面上那深深的积水和淤泥里面,竟然浸泡着的是一具具尸体,从这些尸体的穿着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而且似乎已经死去了很久,以至于地面上基本已看不到血的颜色。
江文仔细的巡视了一下四周,计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十四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不过当江文认真的走到几具尸体旁边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些人身上为什么没有伤口?”
南宫忆雪等几人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如果真的是没有伤口,那这些人又都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
“走!先去庙里躲避一下,我们再作商议。”太史慈心中明白,可能要遇到麻烦了。
几人加快速度,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那座雨中的破庙门前,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却不由得怔住了。
“这……这……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蓝玉儿撑着一把天蓝色的油纸伞,雨水滑落下来,不住的发出“啪啪!”声。
这个破庙本就不大,可是此刻却挤满了人,这些人身着普通,大都是一些女子孩子,还有几个是头发已经发白的老叟,看得出来他们跟雨水中的那些尸体有些关系。
破庙里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一堆篝火,虽然火光不大,但却使得这阴冷的天气里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你们是什么人?”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白发的老头,他的身体虽然被手中的一根干材棍支撑着但还是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哦!老先生,我们是路过的行人,雨水太大,所以想……”江文站的最为靠前,也对这些人的容貌看得最清。
这些人在来到这里之前,应该经过很长时间的奔波,以至才会显得蓬头垢面。
“哦,这样!快进来吧!”老先生脸上随即露出了一滩热情,将江文几人迎入到了里面。
“老先生,你们这是……”太史慈此刻已经找了一些干草,分给几人坐下,虽然是甘草,但入手却还是一手的潮湿,围在了火堆。
“哎,天将大祸啊!”老先生身边坐着的还有另外两个老人,看得出他在这群人里面,德望应该是最为隆重。
江文几人不禁对望了几眼,这声音虽然缭绕在火堆边,却带着一丝丝的凄凉,让众人莫名形状。
“老先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南宫忆雪似乎已经看出了事情的不一般,“外面的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
老先生望着庙外天地间茫茫一片,雨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砸落下来,路边的一颗老槐树似乎有些不堪承受,在风中不住的扭摆着身体。
“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逃不了……”老头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像是淋入了雨水一样,变得朦胧,“先听我跟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江文等几人被老者这一番话说的不由得脊背凉了起来,不过更多的还是好奇。
“不记得有多久远了,那时候,我们的祖先从另外一个地方迁徙到这里,当时,所有的族人加在一起也不多十多人,之后,他们就在祁连山的脚下定居了下来,除了那十多个人之外,我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在迁徙到这里之前,祖先们究竟生活在哪里,这个秘密一直没有流传下来,随着那一辈人永远的埋在了黄土里,不过,祖先们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东西……”老者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而边上其它的同族人也听到这时也都显出一副无奈的申请,看起来事情的源头就应该在这个东西的身上。
“是什么东西呢?如果不错的话,是不是跟现在的情形有什么关系?”不单是南宫忆雪,江文等几人也都听了出来。
老者忽然站起身来,边上的另外老者搀扶着他缓缓走到庙门,外面的雨水被风一吹,洒落到他的身上,虽然还是早秋,但此时的雨水多少还是带着一丝丝的冰凉的,可是直到他破败的衣衫湿掉了一半,他似乎也没有感到一点的冰凉,“滴血狻猊……同样的,祖先还留给我们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更应该是关键之中的关键,江文,南宫忆雪几人都情不自禁跟着站了起来,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滴血狻猊真的滴出了血,一定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就会有灭顶之灾……”老者的话音落了下来,缠绕在漫天的雨水中,久久散也不去,他却像是被人忽然掏空了精力一样,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莫非是那滴血狻猊真的滴血了?”江文环顾了一下众人,‘“那你们为何不离开这里?”
那老头包括同族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叹起起来,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望着江文几人,“在半月前,那尊滴血狻猊被盗了……根据现在的这个情况来看,我想八层是祖先的话应验了……”
“被盗了?”江文几人都是大吃已经,要是巧合的话,会不会太过巧合了,可是,要不是巧合,又怎么解释呢。
“是什么人盗走的呢?这样的东西难道你们没有放在安全一点的地方吗?”蓝玉儿禁不住插口道。
“那东西放在的地方只有我们几个族中长者才知道,而且机关阵法,重重叠叠,一般人又怎么能轻易盗走,况且还没有惊动我们……”说话的是搀扶着那老者的另外一个长者。
一时间,天地间静了下来,只有外面哗哗不断的雨水声音在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呼!”一阵秋风席卷进来,带起地上的火堆一阵的起伏荡漾。
南宫忆雪眉头蹙了片刻,才缓缓启口道,“照你们所说的情况来看,要么这个盗贼对你们的秘密非常熟知,要么这应该就是一个非常了得的人物……”
虽然南宫忆雪没有说明白,但江文等几人也都听得出来,这样的秘密又岂是外人能熟知得了的。
“盗魔楚天行?”太史慈惊呼出一个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这莫名的一声拉了过来。
流传中,九州之上有一个神秘人物,此人无门无派,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尤其是他的那一套绝世身法,普天之下,能出其右者寥寥可数,但最神奇的还在于此人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癖好,那就是取天下宝物为己所用,而且乐此不疲,而多年来,虽然流入他口袋的宝物不计其数,可却没能有一人见到过他长的什么模样,所以,很多时候,有什么人丢了什么神兵宝器或者美女秘籍等等了,但凡找不到窃贼时,都会联想到这人身上,他就是楚天行,人称九洲盗魔。
“楚天行?”秦世林望着众人叨念了一句,“可是,有传言,他每一次出手都会在现场留下支血色蔷薇……”
江文对这楚天行的事迹自然是丝毫不晓,不过,心中却来了几分兴趣和好奇,这会一个什么样的人,能随时随地被九洲之上的人惦记着,想来也有几分好笑,或许这人的身上已经背了数不清的黑锅。
老者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缓缓才道,“没有留意到,当我们发现那滴血狻猊丢失的时候,忽然,天摇地动了起来,接着便见一股洪流从山上冲了下来,然后就只有我们这些人逃了出来,村子也没了……”他说着禁不住潸然泪下起来。
村子没了,可以再建,可若是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江文看了看周围的人,男人已经不多了,都是一些妇女孩童老人,眼眶里莫名的涌出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是啊,那洪水中还夹杂着石头泥沙,跑得慢了就永远也起不来了……”另外两位老者也都叹息起来。
于是,众人也才明白为何外面的那些尸体上没有丝毫的伤口,原来是死于这绵绵的秋雨中了。
“啊!痛!痛!爷爷!爷爷……”忽然间,一个声音响彻起来,将众人的情绪一刀切断。
江文转头,看到在一个角落里面,堆积着一些不算太过潮湿的柴草,一个孩子不住的在上面翻来覆去,看起来十多岁的光景,而且听声音是个女孩。
“瑶瑶!瑶瑶……”所有人一瞬间都挤了过去,江文几人只得踮起了脚尖才看到里面的一些情况。
“好痛好痛呀!爷爷!”小女孩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外面的雨声渐渐的小了下来。
老者或许太过慌忙,手中的拐杖被丢在一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那小女孩的边上。
小女孩面容清秀,或许是久病缠身,使得面色苍白不堪,头发也有些凌乱,眉目紧紧的锁着。
“族长,这怎么办?瑶瑶这已经连续发作了好多次,再不找大夫,恐怕……”边上一个同族女子说着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见此情形,其它妇女老人也都禁不住流下泪来,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孩平常一定是受到这些人的非常疼爱。
“哎!这都是命啊……”被人称作族长的老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已经被泪水划出了两道痕迹,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孩的脑袋,用力的把她的脑袋抱在怀中抚慰,可是非单没有效果,小女孩的痛苦反而更加的剧烈了。
“老先生,这小泵娘到底是怎么了?”南宫忆雪见此情形,走到了跟前,伸出纤纤细手抓住小女孩不住上下挥动的小手。
似乎,眼前的情形,她并不陌生,还记得在很多年前,同样是一个小女孩,同样的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沉浮,这其中的辛酸她自然深知,秋雨虽然凄凉,但却胜不过人心,渐渐的她的眼眸里变得有一丝的朦胧,这种感觉自从十年前就很少,不,是根本再也没有出现过。
“雪姑娘,你怎么了?”蓝玉儿看出了南宫忆雪神情的异样,走过去轻轻怕了一下她的肩膀。
“哦,我没事……”南宫忆雪神情恢复的很快。
江文自然也看的出来南宫忆雪的神情在这片刻间发生的变化,或许,每个人都一段故事,一段与别人相似的故事,“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江文转目望着族长。
“不知道,从那天逃出村庄之后,瑶瑶就开始出现了这种奇怪的情况,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族长蹙起了老眉,似乎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哦!”江文忽然想起了入云丹,据江水流说,这丹药神奇无比,不禁能解百毒,而且能驱邪避魔,江文服下之后,就连当日所中的雨飘红的那种奇怪剧毒都能解掉,那使用到别人身上,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江文转目环视一周,在墙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破碗,然后背上长生剑一声轻鸣,血液已经连滴成线从他手腕处留下来。
“你……你干什么?江兄弟!”秦世林还是那一贯的表情,惊得瞪起了眼睛,只不过这一次大点。
南宫忆雪,蓝玉儿,太史慈,也都一脸的茫然,不明白江文此举何意。
“给她喝下,或许有用……”江文止住了流血,手中端着那个破碗,而里面却盛了漫漫的鲜红的液体。
“这……这……”不仅是族长,其它人都一脸的惊奇,但似乎也明白了江文的意思。
呜……呜……
天空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加在雨中却异常的清晰,音调拉的很长,所有人的思绪都连同目光一同掉入了外面那一片茫茫的雨水中。
“又是这个声音!”人群里开始有人出现慌乱,似乎这个声音就是造成他们现在悲剧的原因,孩子中似乎有人开始哭了起来,女人们紧紧的抱紧孩子,那望着庙外的眼神中,充满的分明是那种莫名的恐惧。
天地渐渐的暗了下来,雨似乎有些小了,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