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尘山,屹立于黑石城跟木延城接壤的偏僻山区,山势险恶,寸草不生。然而就是这样一处不毛之地,却有一伙强盗安营扎寨,外称“万尘帮”。
万尘山四周都是悬崖,要想登上万尘山,只有一条狭窄的碎石小道,小道上被这帮匪众设立了多处哨卡,真有一夫挡关,万夫难破之势。万尘帮由大当家赵无忧创立,刚开始时,只有七人,没人时都是以兄弟相称,经过多年经营,现又吸纳了一百四五十号匪众,平日里劫道剪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积聚起大量钱财后建造了一处大厅,有趣的是赵无忧竟会恬不知耻地叫做“道义厅”。进山的当日,江菩童和父亲站在道义厅前面看了大半天,也没发现这帮匪徒的“道义”在哪里……
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天气一日一日转寒,这一日寒风呼啸,天空下着鹅毛大雪。
万尘帮茅厕前,一位身材孱弱的少年正在一处结了层薄冰的冷水中用一把刷子刷洗着几只木制马桶。他的双手冻得通红,多处冻疮都溃烂了流着黄水。在茅房左侧不远处有间草棚,棚子里燃烧着一堆熊熊大火,几位棉袍汉子温着酒、口沫横飞的天南地北瞎吹嘘,可就是没有一人朝少年多看一眼,更没有人招呼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去火堆旁烤火取暖。
少年低着头,用力刷洗着马桶,想要以此取暖。可他不管怎样用力刷洗,身子依旧冻得瑟瑟颤抖。
悄然间,少年豆大的眼泪打落进身下的脏水中,他用衣袖擦了把眼泪,低声抽泣道:
“万尘帮,万尘帮!‘天无情,万尘落地化凡土’!这里的人心果然是铁做的,拉屎的马桶也是最臭的。父亲那经不起诱惑的德行,也被这种恶臭玷污了,几天前居然加入了万尘帮,并且还自告奋勇的随同二当家出去抢劫。天啊,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父亲犯下的罪恶,我这个做儿子的万死也不足矣偿清了。”
少年正是江菩童,得罪了一言九鼎的大当家---赵无忧,他在万尘帮可谓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恶梦般的日子让他身心倍受折磨。
想起父亲昨日穿着一件厚棉袄,给自己端来大碗鱼肉、劝自己给大当家赵无忧认个错,自愿加入万尘帮落草为寇的说词。江菩童就感觉到一片灰暗的前程在逐步腐蚀着自己的道德和良心,为了生活,自甘坠落为何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可江菩童一想起柳韶月那纯真无邪的容颜,心中顿时多了份抵触。落草为寇,有何面目去见那天仙般的佳人。
他选择了继续刷马桶,将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万尘帮毁灭的那一天。
……
日子如同拍岸浪花,瞬间即逝。
前日万尘帮二当家给木延城城主送去一千两银票,让那比强盗更贪婪的城主大人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今世道,除了金矿银矿,没什么收入比得上妓院和强盗的孝敬来得轻松。
江菩童也是从父亲口中知道的这件事情,他的心里很是痛苦,有些不明白为何世人都坠落了,而自己还要保持着清醒,苦守着那块值不了半钱银子的道德牌坊。
今天好像又得手了什么大买卖,匪众们都聚积在万尘帮道义厅里喝酒,其中包括江菩童那感觉当强盗比杀猪卖肉活得更风光的父亲。江菩童则是守在茅厕旁,给每位上茅厕的大爷递手纸,马桶满了要立马倒掉,倒掉了还要立马洗干净,这是他每日必须做的事情。在江菩童的意识里,恶匪们今天喝的酒特别多,上厕所的次数也特别的多。
听着忠义堂里传出的喜怒笑骂,江菩童麻木不仁的坐在一块青石上,只有寒风吹来时,能让他的身体不由地抖动两下。
“孬种,滚开点,别挡大爷的去路。”
忽然,一阵大骂声在江菩童耳边响响。
江菩童身子一颤,从沉思中清醒,回头望去,只见是一位叫黑熊的强盗喝醉了酒,此时正摇摇晃晃要去茅厕。江菩童皱了皱眉,虽然万尘帮的匪众天天叫他孬种,可他还是怎样听怎样刺耳。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想要远远让开这位醉醺醺的莽汉。可黑熊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摇摇晃晃地一直走到江菩童身前,斜着醉眼,啐了江菩童一声,骂道:“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连抢劫都不敢,只知道躲在这里刷马桶,都还不如你的熊包父亲。真他妈的糗,老子看你就像茅厕里的屎一样。”
江菩童脸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黑熊见了他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我日,你这孬种还想打我不成。来呀,打爷爷一拳试试。”
他推攘了江菩童一把,把头伸到江菩童面前,挑衅一般自己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冲江菩童说道:
“不敢打是吧!不敢打就他妈的滚开点,老子见了你连屎都拉不出。”
他醺醺地揪住江菩童衣领,想要将江菩童扔到一旁。可他突然顿住了身子,歪着头,疑惑道:
“这是什么?”
声落,黑熊探手伸进江菩童领口,扯出那颗吊挂在江菩童脖子上的灰色珠子来。
江菩童神情一愣,忽地推了黑熊一把,怒声道:“不要碰我的东西。”
黑熊已经醉酒,被江菩童推了一把,顿时立身不稳,踉跄着后退数步,最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使劲甩了甩头,醉意好似清醒不少,看着江菩童又将那颗珠子揣进怀里,他揉了揉眼睛,顿时暴怒出声道:
“你推我?你他妈的居然敢推我。你这个孬种,老子杀了你。”
声落,他猛地爬起身,冲上前一拳打在江菩童鼻子上。
江菩童只觉眼前一黑,鼻子一痒,一道热流顺着嘴角流下来,转眼间滴落在衣领上,连衣襟都染红了。
虽然看到江菩童已经流血,黑熊可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顺势将江菩童弯腰的身子按倒在地上,挥舞着钵盂大的拳头对着江菩童劈头盖脸一顿暴打。
江菩童蜷曲着身子,回想起近段时日的非人生活,只觉胸口一热,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暴戾之气,眼睛也在一瞬间红了。他缩缩腿,对准黑熊裤裆狠狠一脚踹去。黑熊没能躲过这一脚,脸色顿时绿了,捂着裤裆杀猪哀号似地滚倒在地上。江菩童红着眼睛,想要扑过去狠狠的补上几脚。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自己的胸口亮起一道灰蒙蒙的光芒,随着体内不断涌出的那股凶狠乖戾的气息,一只长满鳞片的手掌突兀的从胸口伸出,迎风见涨,越变越大,最终化为一只房门大的巨掌对着黑熊身子拍去。
“轰”!
一声巨响,江菩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一股气浪将自己的身子掀飞,紧接着全身剧痛,好似有什么东西硬往自己体内钻。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再知道。
旁边若是还有其他人的话,就会看到江菩童裸露的前胸又显露出那几个被隐去的墨环,而且依次点亮成刺眼的白色。少顷,一切又重新恢复原状,只留下昏迷不醒的江菩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山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