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没有迎视对方期望的眼神，低下头看向身边的一块坚硬的石头。
沉默表示着一种温柔的反对。李舒芽眼泪婆娑地望着她，也是久久沉默。
十八年前，姜灵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孤儿，武升和李舒芽收留了她，将她当做是他们的徒儿和女儿；姜灵也把他们当做她的师傅师母和父亲母亲。从开始到现在，尽避姜灵生性冰冷倔强，但是她对武升和李舒芽向来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违逆过。因此当第一次看到姜灵出现叛逆的情景时，李舒芽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感到极为悲愤，泪水瞬间如同开闸的河。
十八年来，她一直把姜灵看做是最优秀最听话的孩子，何曾想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这个孩子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
不！这是背叛！不仅是情感的背叛，还是职责的背叛！
越想，她越是伤心，越是愤怒，为了能够长时间地审视着姜灵，她半跪到地上，“灵儿！难道你忘记师傅师母对你的养育之恩了吗？”
这句话都是对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说的，姜灵一听，泪流满面，又看到师母半跪下来，赶忙双膝跪地，匍匐在她的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搂着身边的那块坚硬的石头用哭声回答她。
看到两个人僵持下来，武点盈有些诚惶诚恐，疾步走到李舒芽身边劝说，“娘亲！师姐！你们这是……你们这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啊？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爹爹要杀鸣哥的情况啊……是不是你们想得太多了？”
李舒芽一听，一下扭过头瞪向她。眼神中充满了严厉和斥责。
武点盈以前何曾见到过母亲的这等眼神？一看，吓得赶忙跪下来。她明白在这个双方对峙的情景中，她应该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应该对姜灵斥责几句，可是她也不愿意看到在她们和齐鸣之间再出现那种互相残杀的情况！
一方是救命恩人，一方是父母，选择谁呢？
李舒芽盯着武点盈的眼睛，斥道：“有第一次可能就有第二次！这是关系到立场的问题，现在我们必须说清楚，以免将来出现更大的问题！”
她一挥手指向姜灵，又指向甘露和武点盈，“你们必须都说清楚！”
甘露一见赶忙跪到李舒芽身边，表达自己的立场。
武点盈咬起嘴唇，看向在门口晃晃荡荡的凄凉月光，想了又想。最后，她抬起头看向姜灵，“师姐，没有父亲母亲就没有你的今天啊，难道你会为了一个相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十天的男子，就去伤害相处了十八年的师傅和师母吗？”
姜灵仍是沉默，用悲伤而固执的啜泣声回答了她的提问。
武点盈眼泪巴巴地看向李舒芽。
洞外的月光突然消失了，洞内显得一片阴暗，在李舒芽的脸上没有显示出任何一种光芒，只有那冰冷尖锐的眼神。她看向趴在身边一直不曾抬头的姜灵，又轻轻转身看向更加黑暗的山洞，“姜灵，你现在做个选择吧……你要么发誓效忠你师傅，你要么离开我们。”
姜灵闻言，如同万箭穿心，大哭起来。
武点盈也瞪大眼睛哭泣。
逃亡已经接近五年的时间，她们一直亲密地生活在一起，很少很少分开过。可是现在要面临抉择！比选择死亡还要痛苦的抉择！
当那句话说出口之后，李舒芽也是捂脸痛哭。可是对于她来讲，好像并没有更好的选择，上一次她按照武升的意愿想着除掉齐鸣时，姜灵就已经阻拦了她，表现出了她的立场，她不希望那样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必于武升的事情都是重大事情，他们身边的人必须都要效忠他们，不然必须分道扬镳！
“娘亲！”武点盈往前跪了两步，抓住李舒芽的肩膀，“爹爹不会再杀齐鸣的！上一次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是以后不会再出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舒芽瞪她一眼，将她用力推开。
由于力量很大，武点盈一个趔趄歪倒在地上，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以前母亲从来没有对她瞪过眼，更是没有动过手，现在这样激动，她明白母亲的确是生气了，她啜泣着一跪而起，又一次跪到母亲的身边。
甘露上前搀扶起武点盈，陪着武点盈跪下来，又冲李舒芽磕头：“师母，大师姐一向听从您的教导，您不用多问，她都会跟着您的……”
“混账！”李舒芽勃然发怒，“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甘露身子一抖，埋下头来，不敢再发出一言。
“姜灵！快说！”李舒芽又瞪向姜灵，暴躁的口气中已经没有了等待的耐心。
武点盈和甘露都紧张地看向姜灵，一个个眼睛都瞪得老大。她们都希望她能留下来，因为师母还需要她的保护，因为她们还需要这个师姐，因为师傅还需要她这样一个徒儿。
姜灵缓缓起身，擦干眼泪，看向一脸怒气的李舒芽，“师母，只要你答应，如果师傅让齐鸣死，你不会那样去做，我就会发誓永远效忠师傅……”
李舒芽一站而起，甩了一下衣袖，“这叫什么话？你师傅的命令你都不听，还叫什么效忠？”
她转过身，像是不想再看到她，“只要你师傅下令，还让我们杀死齐鸣，那么我还会去做！……你快做个选择吧！”
山洞内再一次陷入冷场。静得让人窒息的冷场。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全部遮盖，大地一片阴暗，就连平常看上去像是雪景的白森林也是变得一片灰暗！
姜灵冲着李舒芽的方向磕了九个头，接着扶着石壁慢慢站起，又望一眼李舒芽的黑色背影转过身去。像是没有了力量似的，她依靠在石壁上。可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站直了身子。
当她迈出第一步时，武点盈大哭起来：“灵子姐！你就这样狠心离开我们吗？难道你为了那个男人，连师傅师母都不要了吗？……你想过没有，你走了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姜灵一下站住，但是没有回头，淡淡说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一切都随天意吧。”
说完，大步走出洞口，一飞而起。
“大师姐……”甘露慌忙跟到洞口，看到姜灵的背影化作一个黑影已经消失在白森林之中。
她大哭起来，转身跪下，“师母，大师姐走了……大师姐她走了……”
李舒芽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进内室。
武点盈和甘露抱头痛哭。
出了白柿子树林，姜灵往东南方向飞去。由于速度很快，大风把她的满脸泪水都刮干了。
这次选择对她来说是一次痛苦、困难的选择，但是她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单单因为她爱齐鸣，更重要的是齐鸣为她们九死一生，是她们的恩人，是她们应该终生感激的恩人！她认为无论是师傅，还是师母，都没有权利去杀害自己的恩人！如果他们非要那么做，那么她只有选择离开！
原本保护着师母，等候着师傅出来，然后做一番事业，现在看来，这一下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但是她心甘情愿！
飞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一个白色身影，赶忙落下隐藏到下方的白竹林之中。透过树叶，她仔细辨别来人的身份。
只见来人速度快捷，姿态潇洒，颇有一股玉树临风之气！她感觉这个身影极为熟悉，往一块巨石上一跳，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而那个白影落到一棵白竹子上停住了，伸出小指挠了挠头皮，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当看到这个白影所表现出的每个动作都十分熟悉时，姜灵顿时泪水盈眶，一飞而起，哽咽着发出一声呼唤：“齐鸣……”
来人正是齐鸣！
他从幼境团领院出发，一直往西北的虎头山方向进发。一路上，一边飞行，他一边使用白流云搜索周围的动静，当发现前方的黑影就是姜灵时，他心中大喜，急忙往前飞进，飞到白竹林发现姜灵不见了，开始往白森林中观望。
“齐鸣……”姜灵飞到竹子上方，看到齐鸣比着以前更有精神气儿，内心又喜又痛，啜泣着扑向他的怀抱。
齐鸣看到，呵呵一笑，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姜灵大哭，齐鸣大笑。
两个人感觉彼此已经分离多年，搂在一年久久拥抱。齐鸣搂着她落到下方的竹林中，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只把她的满脸泪水亲干。
“姜灵，师母和盈儿呢？”
姜灵低头不语。
齐鸣一愣，又急道：“快说！”
姜灵这才和盘托出，将她和师母决裂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鸣叹口气，“姜灵，你有所不知，上一次师傅要你们杀我，是为了我好啊，因为他明明知道你们是杀不了我的……”他将武升给他治疗内伤的情形说了一边，那是唏嘘不停。
按照他的想象，姜灵应该十分痛悔，可是她竟然面无表情，“齐鸣，我现在是无法再回去了。”
“你不回去，谁来保护她们？”
姜灵低头不语。
“我刚刚得到消息，白刑堂弟子已经悄悄杀来，目标正是虎头山……”
齐鸣还未说完，姜灵早已经一飞而起，飞回虎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