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就这样传达了,齐鸣侧着身从血龙的身边走过,走出院子,走向东边的槐木林。他仍是左摇右晃,迈起步子时脚尖还总是那么一勾,也不时地用小指挠挠头皮。
他掏出他的白流云来,询问血龙的执命弱点。无论是凭借御云决,还是凭借刀法,他都没有自信杀死一个不知比他高多少倍的杀手,他必须找到对手的弱点来,然后四两拨千斤。
看到答案后,他加快脚步,时不时地打起响指来。
死气沉沉的夜晚在他的啪啪啪啪的响指声中,开始显得有点生气。
东边十里有片槐木林,高大、茂密、幽深。地上是厚厚的树叶,树上是黑色的树皮,空气里是淡淡的槐木花的香气。不时的,会有一滴滴露珠从上方滴下,啪啪啪啪,像是下着小雨。
齐鸣走到一棵槐木下,伸出左手接住一滴大大的露珠,对身后走来的人笑道:“血龙师兄,小弟听说功法高深的修云者可以用一滴露珠炸开一个山头,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血龙仍是说着那闷闷的、显得异常沉重的声音,“不过你放心,我今天不会使用御云决杀你……我只用我的刀。”
他的腰刀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一动,接着是瑟瑟发抖。
齐鸣转过身,上下打量他,咧嘴一笑,“真是想不到,我这么一个低级的哨卫,会有机会同一个灭喜门刀客比试刀法。”
长到十五岁,他只是听说过刀客之间的决杀,还从未亲身经历过,心中有些兴奋,又有些激动。右手握住又张开,张开又握住。
“你没有机会看我的刀法,只不过是死在我的手上而已……”血龙看了看飘落在身前的枯黄的落叶,又用同样的眼神扫了一眼齐鸣,“本来我是没有杀你的想法的,可是你动了我的掌印。”
齐鸣伸出右手的小指挠了挠头皮,“很抱歉,那是我的工作。”
血龙点点头,又补充道:“中了我的刀之后,你将会非常痛苦,在死亡之前的那段时间,将会非常难熬……你要做好准备。”
一滴大大的露珠落到齐鸣的背上,他顿时感到一凉。他笑了笑,摆摆手,向前走去,“我的刀也是啊。”他看向对方,拍拍自己后背上的大砍刀。
血龙跟上,但是一眼也没看他的刀,像是不屑一顾。
两个人好像并不想着立刻动手,而是像一对散步的朋友一样,一边走,一边聊起天来。
“在这里吃住习惯吗?”齐鸣随口一问。
“辣椒放得太少了……住的嘛,就是蚊子有点多。”
“早打招呼啊,也不至于死之前受委屈。”
“快要离开这片森林,我想在这里也住不久了。”
齐鸣一伸手又接住一滴露珠,用手碾碎,打起来响指更是清脆,“血龙师兄,做个普通人多好啊,为什么非要做灭喜门的杀手呢?就不怕死在像我这样的哨卫手上?”
“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七岁那年,父母被人杀死,我便带着妹妹门跟着师傅学习刀法,学习御云决,九岁开始杀人,十一岁那年就不知不觉成了灭喜门的一份子,说实话,从开始到现在,我还没有恐惧过,唯一感到的就是……孤独。”血龙站住了,抬起头,望向树梢间的被露水打湿的月亮。
一滴露珠从上方滴下,刚好滴到他的眼睛上。他没有眨眼,露珠打在眼眶里像是泪水。
齐鸣一直往前走,心里面数着从血龙静止时往前走的步数,嘴上倒是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处男吧?”
“男子需要女子,是需要欢乐……我的欢乐可能就在这里吧。”血龙反常地用右手拔起长刀。
齐鸣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在李舒芽身边隐藏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一件信物。”
“何种信物?”
“那件信物非常危险,在李舒芽的身上一直带着,我只知道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更是不知道如何将它安全地放在身上。”
齐鸣冷笑,“放都不敢放,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
“再往前走,就是大海了……”血龙挥刀指向齐鸣,“齐哨卫,拔刀吧。算上这次,应该是你第三次拔刀吧……希望这一次不是假象,让我看看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没发现齐鸣怕过,难以想象一个从未走出家门的小少年会不害怕一个杀人如麻的灭喜门弟子?难道就凭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可能是我自信,也可能是我没有选择。”齐鸣走到一块高达五丈的巨石前停下了,慢慢转过身,表情开始变得阴郁。像是非常难过,眉头皱住了。
大滴大滴的露珠从上方缓慢地落下,落在两人之间,像是下起了大雨。露珠很凉,但是没有风。
突然,从上方传来唧唧唧唧的叫声。原来是一群黄猴子在树梢上发现了下方的两个人。一个个都倒挂着身子,瞪圆眼睛看来看去,像是在焦急地等候着什么。
“齐哨卫,我先给你出刀的机会。”血龙转动手腕,将刀背朝下,刀刃朝上。就这个短暂的空间,刀面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哀鸣。
突然,起风了。是那种尖锐的大风,是那种呼啸不停的大风。这种大风,秋风扫落叶一般刮过树林,带起树枝,发出那种尖叫而清脆的声音,像是孩子的哭声,更像是有人吹起了悲凉的横笛。
树上的猴群立即逃散,都发出着尖叫声,像是森林里烧起了大火!
齐鸣开始动了,往前一跃,左脚重重地踩到地上,身子嗖的一声高高弹起。
哗!
地面上被露珠打湿的树叶忽然都直立起来,像是被什么神奇的力量往上吸附着一般。
他的身子腾空了,闪电般向对方冲去。看上去,他身边的露珠都像是静止了。
他用右手拔出了砍刀,往胸前一挥,顺势身子旋转。
撒!
一道刺眼的刀光像一张巨大的光盘向对方飞去。将一粒粒露珠斩为两半,将露珠和露珠之间的空气斩为两半,将夜色斩为两半。
血龙站着本来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人似的等着刀光的来到。当看到这种刀光极不寻常时,他心中一冷,这才用惊异的目光忘了少年一眼,往后飞了十步才站稳双脚。忽然手腕一动,刀尖往上挑了三下。
撒撒撒!
三道电光将飞来的光盘斩为四瓣,从血龙身边飞过。
唰唰唰!
他身后的几十颗粗大的槐木顿时拦腰被斩,东倒西歪;树木的歪倒声、压断的枝干声,动物的惊叫声不绝于耳。一片区域顿时显得无比开阔!
而那三道电光向齐鸣疾驰。
齐鸣感觉面前的一切都被电光击打成尘埃,猛地一个侧身,从三道电光中的一道夹缝中穿过。
他暗叫一声好险!心中庆幸道没有白流云提醒这一点,自己真是不知如何对付!
啪!
三道电光击打在巨石上,爆炸一般将巨石刻出一个巨大的深刻的川字!炸起的石灰烟冒出火光!
齐鸣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爷爷被杀的那一幕。在极为短暂的瞬间,他想起爷爷胸前的那个川字,响起来爷爷那四分五裂的尸体!
心中的仇恨立即爆发,使他脖子处的血管暴涨到最大的程度,使他的喉咙发出一声最大的吼声:“杀!”
齐鸣双膝往前猛跪,顺势往前疾驰;膝盖下划过的痕迹像是两道黑色铁轨!
闪电般冲到血龙身前,他右手举刀,刺向对手的裆部。
血龙仍是面无表情,像是握手一般将刀刃放在他的一侧的刀刃上,啪的一声拨到一棵五个人也搂不过来的槐树上,像是砸在一面墙上一样,啪的一声过后将他的砍刀拨进树干里,死死地控制在上面。
接着,他伸起左臂,向后背上抓去!
原来,他的后背上还藏着一把刀。
嚓!
齐鸣右手一按一转,竟然反握刀把从他的砍刀中抽出一把来,像是将他的砍刀硬是抽出一半,手腕一磨,直上直下噗的一声将砍刀插到血龙的右脚上。刀尖穿过脚背,穿过脚心,将脚面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这是白流云指出的血龙的致命弱点——他的右脚!
“嚎!”
血龙两眼一瞪,脖子往上一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大叫。声音冲到上面,击飞片片树叶。
一个修云高手,体内的云海都能散发出气罩保护自己的身躯,当然头部、脖子、心窝和裤裆上面的云气最厚。而对血龙来讲,右脚是最薄弱的位置!他绝对没有想到齐鸣会直接对准他的右脚,并穿透他的右脚心!这样一来,他的云海顿时溃不成军。他的右手松动了,而他的左手已经拔出宝刀,高高地举在头顶。
此时,齐鸣已经高高抛起左手的砍刀,而身子已经高高跃起,右手一把抓住砍刀,当跃过血龙头部,唰的一声砍向血龙的左手手腕。一个旋身,落到地上,右臂一挥,将砍刀刺向血龙的还在抖动的右手。砍刀穿过刀柄,刺穿掌心,啪的一声插入树干内部,将血龙的右手连同宝刀都死死地钉在槐树上。
与此同时,齐鸣举起左手,接住从上方落下的宝刀。血龙的血淋淋的左手还在刀柄上紧抓着。
齐鸣抓住血龙的手,将宝刀往下猛刺,轻轻的噗的一声刺穿血龙的左脚,将他的左脚也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一切就这样静止了。
不知什么时候,上面的露珠已经停止了滴答,也不知什么时候,大风也停了。仅剩的声音就是血龙的惨叫声和他的左手手腕往上喷着血泉的声音。
后来这两种声音都没有了,四周显得死一般寂静。
血龙被死死地固定住,一动不动,像一具血浆浇筑的塑像,淌着鲜血的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不可能……你不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