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一边在练刀,一边在等人。
等的人当然是黑娇云。
可是大门外站的人不是。
齐鸣通过厚厚的雨帘,通过水烟蒙蒙的雾气,看到这个女孩儿是一个圆脸的单眼皮女孩儿,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天真的笑容。
这个女孩儿叫卢芝兰,是齐鸣第一天来黑云山上报名时见到的那个女孩儿。要是今天这个女孩儿不来的话,齐鸣就永远记不得她了。
齐鸣有些疑惑,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卢芝兰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又来得这么突然?她要给自己带来什么重要的消息吗?还是……缘分注定的巧合?
“鸣哥……”卢芝兰走进院子,看看东面,看看西面,充满了一个客人的好奇,“升任了舵主,就不认得芝兰妹妹了?”
大雨更大了,但是落在她的伞上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像是都被雨伞吸收一般。她的黑靴很深,衬托出她的挺拔身姿,当踩到积水上时,积水竟然像蚂蚁一样爬开了,给她的靴子腾出一片干涩的有些发白的空地来。
齐鸣已经站起,看到她的黑伞,看到她的干燥的黑衣,又看到她的黑靴,瞬间感觉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卢芝兰的功法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个成长速度要超过他!
这时,他想起刚来的第一天,在黑谷的面前测试时,卢芝兰是二十滴水,而他是二十一滴水,比她还多了一滴。可是当她的双脚落在干涩的地面上时,他就知道她已经完成了超越。因为他的脚步还不能驱赶走雨水,更不能让地面变得干燥。
他不得不感叹,修云大陆确实是女子的大陆,她们太富有灵性了,她们中的人确实是修云天才。
“芝兰妹妹,你今天来不是为了看我吧?”齐鸣咧嘴一乐,接过她的雨伞,把她请进客厅内。突然,他感觉雨伞很沉,像是上面带着极为沉重的东西,当放在门边时,一股水流从伞尖涌出,像是河流一般。
当转过身时,他才发现卢芝兰的发髻上有着一朵大大的白菊花,而后背上斜背着一把刀。白色的刀柄像她的脸蛋一样精致,黑色的刀鞘很窄,不是刀尖处的一部分有些弯度,他还会以为是宝剑。
“我们有一年没见面了吧?”
卢芝兰也不客气,坐下来翘着兰花指喝茶,指指房外道:“下了一趟山,回来时突然下大了,便来避避雨,想不到这里竟然是鸣哥住的地方!”
齐鸣豪爽地呵呵一笑,确信这是缘分,指指她后背上的两把刀,“把刀放下来吧,一会儿晚饭在这儿吃。”
卢芝兰也温和地一笑,转过脖子用爱惜的眼神望了一眼刀柄,“一会儿,妹妹还有用处呢。”她的脖子非常白皙,衬托得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齐鸣坐到她右手边,指了指外面的大雨,“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想着练习刀法?”
说完,摇摇头,端起茶壶又给她续上一杯热茶。茶很烫,溅到手上一滴,他故意哎哟一声。
卢芝兰赶忙伸出小手,帮他抹了一下,动作有些亲昵,“说好的,我还要和一个弟子比试刀法呢……芝兰妹妹可是不能输。”
齐鸣闻言,哈哈大笑。
在大雨中比试刀法确实是有点意思,尤其是两个小女孩儿,更是让人觉得有趣儿。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开朗起来,“鸣哥放的有美酒,一会儿咱们干上几杯,我给你壮胆。”
“好!”卢芝兰放下茶杯鼓掌,一连拍了三下,“鸣哥,要不现在就让你的厨子做上几个菜?一呢,是天黑之前我就能赶回去,二呢,是回去之后我也不用再吃了。”
齐鸣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站而起,走到客厅门口喊话,要求王灿和李燕岭快些做出拿手菜来,快些奉上最好的美酒来。嗓门嚷得很大,像是家里来了多年不见的老友。
客厅内的气氛顿时又欢快了很多。齐鸣这几天太孤单了,来了一个美女,当然要高兴高兴。
两个人坐得很近,就像兄妹一样聊起家常来。原来,就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卢芝兰已经从云者院升到云师院。她既跟着黑谷学习御云决,又跟着黑飞学习御云决的各种理论。平常她就一个人练习一下刀法;她为没有来找齐鸣讨教刀法感到遗憾。
齐鸣也向她讲述自己的情况,一个人练功,一个人练习刀法。
说到动情处,两个人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感觉了。
酒菜端上来了,两个人边饮边聊。说到高兴处,他们就一饮而尽。说到某个细节处,卢芝兰都会咯咯一笑,而齐鸣都会哈哈大笑。
谈论到刀法,卢芝兰又往外面指了指,“岗子上的大树就是你用刀劈开的吗?”
齐鸣有些醉意,颇有些骄傲地笑道:“是啊,芝兰妹妹,可以这样跟你说,在黑云山上,还没有几个人能有鸣哥的刀快。”接着,他比划着手势谈论自己是如何地练刀,如何地提高自己的刀法,如何地突然练刀的瓶颈。说到激动处,他竟然站起来,瞪着眼睛以掌化刀谈论刀法,还往卢芝兰的方向砍了砍,像她是他的仇敌似的。
不过川字刀法,他一字未提。
卢芝兰摆着手要求他坐下来,“鸣哥,这么说你用坏了很多刀啦?”
“没事的时候去看看!”齐鸣坐下,信手指了指外面的一个库房,“里面都堆满了。”
“你怎么用坏了那么多?”
“现在的刀做工太差。”
卢芝兰摇摇头,伸手示意站在灶房门口的两个杂仆弟子,要求他们拿几把残刀过来。
王灿和李燕岭有些想不明白,这正喝酒呢,应该要菜,怎么要刀啊?不敢多问,都去了库房。两个人也实诚,一个人打着伞,一个人抱了十几把,哗啦一声都放在卢芝兰的脚边。
卢芝兰要求他们去做菜,观察起残刀来。
十几把残刀都是两个症状,一是刀尖断裂,二是刀柄处出现裂痕。她观察一把就挑衅一般往齐鸣的身边扔上一把,一直将十几把刀都扔完。
十几把刀依次排列在齐鸣身边,像是死鱼的尸体。
“鸣哥,这些刀好奇怪啊,你这练习的是什么刀法啊?”卢芝兰大大的单眼皮突然变得细窄起来。
“当然是御云决刀法了。”
卢芝兰认真地摇摇头,“我也练断过刀,但不是这样的。”
又看向齐鸣挤出笑容来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跟谁比试过刀法,偷学人家的啊?”
热他娘的,这女孩儿的眼神就是贼亮贼亮的。齐鸣端起酒杯和她碰杯,一饮而尽。沉默代表着正是。
“你说过,黑云山上没有几人有你的刀快,那么就是说,你是在来黑云山之前同人比试的刀法,我猜……是在绿鬼森林吧。”卢芝兰低着头望着杯中的酒水,一只手轻轻抚摸一下发髻上的白菊花的花茎,声音更严肃、更低沉了。
齐鸣端着酒杯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
这时,他中电般明白了卢芝兰来的本意。她就是来找自己的,她不是为了友谊,她是为了仇恨,她要比试刀法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卢芝兰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一年了才来找自己?
卢芝兰已经站起,望向外面的冷水世界,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齐哨卫,北边有片槐木林,我就在那里等你……我的刀准备杀死你。”
咔嚓嚓!
一道S型闪电在外面突然震耳欲聋地响起。树林都为之一抖。
雨水更大了,倾倒到院子里犹如瀑布的轰鸣声。
水汽弥漫,渗骨的凄凉。
齐鸣放下酒杯,双手按着桌案,低着头站起来,像是非常吃力。
等了一会儿,他伸起右脚将脚前的十几把刀慢慢地“扒”到一边,非常忧郁地看着这些残刀,“芝兰妹妹……在来黑云山之前,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卢芝兰已经打开雨伞,“你准备一下吧……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