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雏境舵主院一片宁静。
一片一片的绒状物从森林里飘来,说不出是杨絮,是柳絮,还是雪花,铺天盖地。不知不觉,就落了一层,像雪地一样泛着晶莹的光芒。
突然飞来一片更大的,像是鹅毛,翻转着,旋绕着,向舵主院的北边飘去,飘向树林,飘向小溪,最后轻轻飘在一个女孩子的肩膀上。
她站着,搂着双手,焦急地向盒子岭的方向张望。娇红的脸蛋上挂着大大的泪滴,里面都装着一个闪光的月亮。
“鸣哥……”
“鸣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鸣哥,你不知道娇儿在等着你吗?”
她咬着嘴唇,转着身子,一会儿跳上一块岩石,一会儿跳上一棵斜着的树干,一会儿又甚至飞到树梢。
齐鸣还没有回来,月光下的世界显得一片苍茫,显得一片迷茫。
“鸣哥……”
“鸣哥,不是大师兄,娇儿早就死了……”
“鸣哥,你快回来看看娇儿吧……”
“今夜我们就走……”
“今夜,我就要做你的新娘……”
黑娇云依靠到一棵柳树上,开始想象自己做新娘的样子。原来要是自己是小姐仙姬的话,娶亲一定很热闹,现在孤单一人,但是也一定很幸福。娇红的脸蛋挂着泪,又挂着笑。
一只黑色的大雁从天上飞过,呱呱地叫着,声音又单调又哀愁。听到这种叫声,她一下捂着脸啜泣起来。
突然,天上又飞来一只。
黑娇云抬起头来,哽咽着埋怨它,“你真傻,你怎么不飞快一些,追上前面的那只大雁呢?”
天上的大雁仍是慢吞吞地飞着,仍是呱呱地叫着。最后在月光中化作一个泪滴一样的小圆点。
起风了。不知是从哪里刮来的风,唔唔地响,又带来了大雁的哀鸣。
一条 小鱼突然蹦出了水面,在沙滩上蹦跳着,挣扎着。
黑娇云看着这一幕,又想到了在盒子岭挣扎的齐鸣,泪水再一次一拥而下。她吸着鼻子,慢慢走下沙滩,慢慢蹲下来捧起小鱼,将小鱼放在溪水里。看到小鱼又欢快地游动起来,她又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那小鱼冲着她咬着嘴巴,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安慰着什么。
黑娇云伸进去小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脊背,再一次笑了。
风声更大了。黑娇云望了一眼小鱼,又站起来,向岸边跑去。像是齐鸣回来一样,她的红裙一摆一摆,显得急不可耐。
“娇儿……”一个身影突然从东方飞来,轻轻落在黑娇云的前面。
黑娇云一跳上去,拉住她的双手,“芝兰妹妹,你把齐鸣救回来了吗?”
卢芝兰摇摇头。在盒子岭和齐鸣分开之后,她就飞进森林,然后改变方向,飞向雏境舵主院。她感觉黑娇云就在这一带等着齐鸣。担心她有危险,才赶到这里。
“他怎么啦?”
“我们杀出了盒子岭的暗道,来到上面我们分开了。我想他应该去东边的森林,谁料他却飞向了寒井台。”
“寒井台?”黑娇云秀美一皱。
卢芝兰点点头,“那里地势开阔,是很难脱身的……娇儿,你还是别等他了。”
“我去救他!”黑娇云一飞而起。
卢芝兰一把拉住,将她拉在怀中,“娇儿,黑云山的精英弟子都在那里。堂主、黑青羊、黑工山,还有你爹爹,都在那里……你进去只是送死。”
“那可怎么办啊?”黑娇云大哭起来。
卢芝兰伸出双手擦去她的泪水,“娇儿,听我的话,不要在等他了。”
黑娇云咬着嘴唇,摇摇头。
“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跟我走吧。”卢芝兰晃着她的胳膊,用起乞求的嗓门。
黑娇云摇摇头,“芝兰妹妹……我必须等他。”
卢芝兰想不到她会这么固执,看向四周,“你要是真想等他,那就往北面的树林去等他,这里会被人发现的。”说着,拉着她去了北边。黑娇云走一步,回一下头。
来到树林里,卢芝兰又擦去她的泪水,充满歉意地望向她,“娇儿,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芝兰妹妹要走了。”
黑娇云一愣,“芝兰妹妹,来黑云山你不是为了修炼御云决吗?”
卢芝兰苦苦一笑。
“芝兰妹妹,你想去哪里?”
卢芝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留在黑云山了。”
她的眼睛里里闪过一丝忧郁,又闪过一丝哀伤。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卢芝兰低下头,呆呆的,像是想起了什么。
黑娇云又一愣,“芝兰妹妹,以前没有听说你要找谁啊。”
卢芝兰又苦苦一笑,望向她,摸了摸她的脸颊,“娇儿,我的好姐妹,有时候你会发现,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我们活得真的好累……当看到你现在等着一个人,我知道你是为你自己活着,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我真的想帮你,可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她鼻子一酸,冲黑娇云笑了笑,身子一转,抹去泪水,突然一飞而起。
黑娇云不明白她的话,跟上去几步,眼泪巴巴地望着她,拼命地朝她挥手,“芝兰妹妹!大师兄现在最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你,你知道吗?”
卢芝兰没有做出回答,越飞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天边。
黑娇云痴痴地望着,眼前一片模糊。连她自己都忘记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卢芝兰了,只记得两个人一见如故,成了一对好朋友,好姐妹。从那以后,他们常常去黑飞那里玩耍,有时候也到齐鸣那里去。她的女朋友本来就少,现在卢芝兰走了她更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是啊,她父亲要杀她,她的唯一的一个好朋友也走了,要终生托付的一个人正陷入九劫之地,她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心里越乱。最后,她喃喃自语道:“要是鸣哥出不来,我就死在这小溪里……”
她握了握腰里的尖刀,第一次觉得尖刀是这样冰凉,又是这样实实在在。
呼!
有一个人影快速飞来,落到黑娇云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娇儿,快跟我走。”
黑娇云听是黑飞,抓着他的手一站而起,“大师兄!鸣哥呢?”
黑飞垂头丧气,默默不语,一脸的月光像是上了冰。
“到底是怎么啦?”黑娇云晃动他的双手。
“娇儿,他跳入了寒井台,弟子们又在井台上阻塞上条石……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他。”
“不!”黑娇云一飞而起,飞向寒井台,“我去救他!”
黑飞两步赶上,抓住她的一只脚将她硬是落下,“娇儿!”
黑娇云推开他,再次起飞。
黑飞再一次抓住她的脚将她拉下,又抓住她的胳膊,“里面的水也会冻死他!再加上三根石柱,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
“大师兄!你是东区的大师兄,你怎么会没有办法!”黑娇云冲着他的脸喊叫。
黑飞羞愧地低下头,手上抓住她的胳膊不放松。
“这一次,就是死,我也要去!”黑娇云推他的手,看他不松手,最后像孩子似的去咬他的手。
黑飞拉住她往森林中走去,“现在黑青羊不会放过你,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吧!”
黑娇云不走,堆坐到地上,搂住一棵小柳树。随着黑飞的拉扯,小柳树晃来晃去。
黑飞又掰开她的双手,她一转身又搂住他的两条腿,哭得满身都是泪。
黑飞听到她的哭声,也是眼含热泪,想着和她一起回去看看,又想到黑青羊派了人在那里盯着,他咬咬牙,一下抱起她,将她放在肩膀上扛着,无论她如何捶打他的后背,他都不松手,搂紧她的双腿,向森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