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上下打量他,看看他的头发和身子,又看了看他身上的银链子,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感觉这个老头身上有着一种异样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
想到还是离开这里为好,他跳上巨石,蹲到那堆烂衣服上寻找灵骨记分牌,准备搜搜这个老头儿,再搜搜有没有出口,可是找了一阵找不到。
这就奇怪了,我的灵骨记分牌呢?
将整堆衣服都摸了一遍,仍是没有。
他伸出小指挠了挠头皮,再次打量不远处的老头儿。
身子突然一噤噤,他这才感觉到井水的冰冷,抓起一片衣衫就往身上披。
看到老者,他又停下来,伸长脖子看了看他的长手,叫了一声,“疯大叔!”
老者低头不语。随着他的呼吸,他的灰白头发轻轻飘动。
“疯大叔!”齐鸣又叫了一声,看对方没有回应,走上前将那件已经破烂的衣衫披到老者的肩膀上。
弯下腰,细瞅他的满脸头发,又叫了一声,“疯大叔!”
老者突然睁开眼睛来。
齐鸣看到他脸上的头发突然飘动起来,禁不住往后一闪。
老者打量起他来,看到他不把衣衫披到自己身上,而披到一个陌生的老头儿身上,第一次对他产生好感,“小贼,为什么叫老朽疯大叔?”声音沙哑,但是温和有力。
齐鸣看他开口说话,咧嘴一笑,“我小时候,家乡有个老头,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我们都是叫他疯大叔,他对我不错,没少照顾我,只是可惜,在我十岁那年他就死了……我看你跟他有些神似之处,就随口叫了叫,才把衣裳披到你身上。”
老者看他有些同情之心,不由得有点喜欢他了,突然指向他的肚子,“你也穿上点东西,见到陌生人,总得顾些体面吧。”
齐鸣一咧嘴笑起来,伸出食指点捣点捣老者,又故意叉叉腿,“疯大叔,我们俩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讲体面?再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老者摇摇头。
齐鸣走到他身边,抓住长长的银链子晃了晃,哗啦啦地响。围着老者转一圈,他啧着嘴,摇着头,不住地叹气。看到老者的胳膊和双腿也被锁上,尤其是看到十根手指都被拔了指甲,显得光秃秃的,他的眉头都要锁到一块儿了。不过,他始终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疯大叔,在这里度假,感觉怎么样啊?”
“一个人,很静。”
“很静?”齐鸣伸出小指又挠了挠头皮,剑眉一皱,看看四周,“是啊,静得要死人。”
“疯大叔,尊姓大名?”
老者不作回答。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押在这里?”
老者仍是不作回答。
“看你的样子像是镇云门弟子,看你的稳重劲儿像是镇云门的高官……怎么,腐。败啦?”
老者仍是不作回答。
齐鸣叹口气,又问:“多长时间了?”
“东龙历155年就来了,到现在四年零八十六天。”老者这次作出回答,仍是很平静。
齐鸣叹口气,这段时间可是够长的,他不愿意留在这里四年零八十六天,“看来我得想办法出去了。”
老者哼了哼,不只是嘲笑,还是讽刺。
“你不相信?”齐鸣向他伸出手,“把灵骨记分牌给我,我就有办法。”他早已经发现他的灵骨记分牌在老头儿手上。
老者并不着急,要求他先坐下歇一会儿,问道:“你是怎么下来的?”
齐鸣在他面前几步远坐下来,抠着脚指头说得很干脆,“打打杀杀呗……”
看老者闭上眼睛,表情很平静,他又提高嗓门,用起一种夸张的语气,“黑云山有几个数一数二的人看我不顺眼,我呢也看着他们上火,双方火并,从山东杀到山西,从山南杀到山北,最后我们来到这盒子岭的寒井台。我热得披头流汗,一看这里挺凉快的,就跳下来洗洗澡,谁知他们在上面堵上了石头……这不,咱爷俩在这里唠上了。”
老者哼哼笑了笑,“这么说,你小贼是欺师灭祖啦?”
齐鸣学着他哼哼的强调哼哼两声,“要是老师和祖师都是败家玩意儿,欺欺他又如何?只要老子走得出这深井,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老者不再言语,陷入沉默之中。
齐鸣看他没了兴趣,也不在发问,静静地坐着。看裆部的小和尚上有根黑毛,他用手指捏起来,往旁边一扔。看到黑毛漂浮上去,升向黑暗的井道,他咧嘴笑了,“热他妈的,你也想跑啊?”
又坐了一会儿,他感到火烧火燎的,一点也呆不下去了,一站而起。
热他妈的,必须出去,在这里坐着跟蹲牢没什么分别!
他又看向老者大手中的灵骨记分牌,“疯大叔,把我的灵骨记分牌给我吧,我得用用了。”
老子又哼哼两声,意思是你根本出不去。
“那也总不能在这里傻等啊!”齐鸣伸出小指挠了挠头皮,再次观察四周。
四周石壁上的壁画都十分生动。里面绘画的房间、刑具、人物都是栩栩如生。审讯的人暴怒着、受刑的人求饶着、内脏涌出来、鲜血满地,一看就让人心寒胆战。
热他妈的,这样宣传,老子就怕啦?齐鸣伸出食指,冲壁画晃了晃。
老者突然又问:“小贼,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斗杀?”
齐鸣又不耐烦地坐下来,“不杀没办法!我想找一个……”
说到这停下了,扭头看向老者。又一想这老者将会在这里蹲一辈子,直到死去,跟他说说自己的经历也是无妨。当然也得藏着掖着。
“我想找一个人,他们不让找。”
“那也太霸道了,连个亲戚朋友都不能找?”
齐鸣呵呵一笑,“疯大叔,你这话有道理啊!可是他们就是不让找!”
“他们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黑刑堂的人不是精明,而是恨。他们胡猜乱猜,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他们怀疑我,就对我下手了。”
“没有证据,就开始行动。这是他们的一贯伎俩。”
“说得好!”齐鸣啪啪啪地拍手,又轻声叹口气,“热他妈的,他们人多势众啊。”
老者再次上下打量齐鸣,又问:“来黑云山之前,你是一个猎人,是一个刀客,为什么来到黑云山找人呢?”
齐鸣一愣,看向老者,心里嘀咕道这疯大叔还有点本事啊,可以看出我是猎人是刀客,看来就是镇云门的厉害人物,不知道他是不是认识武升!不过现在还不能问他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双方现在都有戒心,都担心是黑刑堂安插过来的人!
“疯大叔,看不出你还有点眼光啊!”一边问,一边观察老者,看到他脚下磨出的痕迹很深,判断他的确在这里关押了四年多。
“你的骨骼与众不同,你的云海也与众不同,有点功法的人都能看出。”
“这么说你真是镇云门弟子喽?”
老者扬起头,哼哼一笑,“小贼,你想问我什么?”
齐鸣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有些发蓝,极为亮洁,不由得一愣。这老头儿不同凡响,在这里被长链子锁着,关押四年多不吃不喝,两个眼睛还能这样炯炯有神,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又咧嘴一乐,“疯大叔,我们在这里不是无聊吗?我想和你做个忘年交,沟通沟通嘛!”
老者又哼哼一笑,不只是同意,还是拒绝。
齐鸣摆摆手,“得得得,反正我在这里也留不久,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闷骚吧。
他一站而起,又向老者伸出手,“疯大叔,我的灵骨记分牌啊……”
老者仍是很平静,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来黑云山之前做什么?”
“你这老头儿,好奇怪!罢才你不还说我是个猎人是个刀客吗?……当然是打打猎练连刀啦!”
突然发现石壁边有条慢慢游动的红蛇,齐鸣一窜而起,跳过去。
那条红蛇发现有人捉它,一摆尾巴钻入旁边的一个小洞中。
齐鸣到了跟前,将手指插进去,感觉这里面是一个小洞,瞪大眼睛看向老者,兴奋地喊叫:“疯大叔!这红蛇不是井蛇,是湖中深水中的湖蛇,能游到这里来,说明跟外界的一个湖泊相通!炳哈!井底和外界相通!我可以出去啦!”
老者摇摇头,“那是蛇道,你能变成一条蛇吗?”
齐鸣跳上巨石上,“先不管,把灵骨记分牌给我!”这一次,他喊叫起来。
老者伸开手。灵骨记分牌一浮而起,飘向齐鸣。
齐鸣伸手抓住,一转身跳下巨石。为了不让老者看到他灵骨记分牌的秘密,他背对着他询问。搜了一会儿,他再次仰头哈哈大笑。声音响亮高亢,在洞室内回荡。
老者一愣,“你笑什么?”
齐鸣拍了拍刚才有红蛇出没的一块石壁,“就这里,一丈之外就有一条暗道,通往外面的一个小湖!”
老者一惊,嗓门顿时高了起来,“你可以看到那条暗道?”
齐鸣咧嘴一笑,“疯大叔,出来混饭吃,当然得有点本事。”屁股上有点痒,他又挠了挠肌肉结实的屁股。
老者点点头,“两者之间的距离是有一丈,但是这一丈对于你来说像是千丈万丈一样。”
齐鸣剑眉一皱,观察石壁,用指关节敲了敲,“疯大叔为何对我如此悲观?”
“至少要有四级云王的修为才能洞穿,你的修为远远不到。”
齐鸣不信,发功打云,一掌打去。打出的黑云在水里漂浮着,速度很慢,飞到石壁边,就像棉花撞击石块一般无力。
热他妈的,这样一来,老子可是出不去了!
他转头看向老者,“疯大叔,我看你修为不浅,是不是可以一试?”
老者摇摇头,“老朽的修为已经被限制,只能在一丈左右的范围内发功,另外身上都是银链,锁住了我的骨髓、筋脉和云海,我更是动弹不得。”
齐鸣同情地看了一眼他,叹口气。感觉右眼有点痒,认为是水压所致,他蹲在烂衣服中找到张蓝色手绢,擦擦眼睛,然后一跳上了巨石,又叹口气躺下来。
“既然只打猎练刀,那就说明你认识的人有限,或许你只认识身边的几个人,为什么又要到黑云山找一个陌生人呢?”老者又问,用泛着蓝色的眼睛仔细观察齐鸣的眼睛。
“受人所托。”
“这么说,来之前你就知道很危险了?”
齐鸣点点头。
“知道死,为什么还来?”
齐鸣躺下来,将手绢摊开盖在脸上,“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死了很多人。”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蓝色手绢在他脸上轻轻浮动。这手绢还是李舒芽在他的脚心藏下信物时,武点莹送给他的。手绢的刺绣十分精美,上方是蓝天,下方是雪地,中间是一枝盛开的梅花,而梅花旁边是飞驰的刀影。
“蓝天一枝梅,刀花雪上飞。”老者脸色一紧,随之一皱,像是起了鸡皮疙瘩,闭着眼睛感叹着,向齐鸣伸出微颤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