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一回到雏境舵主院就开始磨刀。
嗤嗤,嗤嗤……
他早已经可以使用刀气杀人,钢刀光不光,锋利不锋利,对于他来讲没有多大的作用。他只不过是通过这件事,让自己进入到一种准备干一票的工作模式中。况且这种声音可以使人更加冷静。
就在这个月光之夜,他要去盒子岭。不能再等了,他要见到武升,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知为什么,齐鸣越是在一种极端的状态前,越是冷静。他想这可能跟他爷爷对他的培养有关。前前后后,他想了一个遍,就像原来做哨卫那样认真。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中间如何杀人,最后如何逃脱。
当然,他也做好了死的准备。他感觉他还是一个哨卫。
他磨了一把刀,又磨了一把刀,一共磨了六把刀。月光中,钢刀泛着冰冷的光芒。刺眼而美丽。
前三把刀,是为这个晚上准备的。后三把刀是为身兼卢芝兰和郑去烟的那个姑娘准备的。
王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舵主,半夜里吃什么?”
齐鸣将钢刀一一插入刀鞘,“涮羊肉,要把肉切得薄,切得大,要多放辣椒。”
王灿又问:“喝什么酒?”
齐鸣一一擦拭刀鞘,将六把刀放在一起,看起来很是壮观,“今晚上不喝酒了。”
王灿一愣,又笑着露出小虎牙,“舵主,每次吃涮羊肉,你都要喝那种度数最高的红烧子酒的。”
“等我回来再喝。”
王灿答应一声去了。
每次干大事之前,齐鸣都喜欢吃涮羊肉,多放辣椒,这样有劲。不喝酒,是因为不想带上酒气,以免被敌人发觉。
火锅准备好了,下面是熊旺旺的炭火,上面铝盆里是沸腾的火锅汤。大红的辣椒皮在里面翻滚着,你追我赶。
王灿和李燕岭端上来切得又薄又大的鲜嫩羊肉,又端上麻酱、酱豆腐、腌韭菜花、酱油、蒜泥等调料。又端上来麻花、白菜、金针菇、菠菜、粉条等配菜。
就在第一片下锅的羊肉变成白色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餐房门前。步子有些沉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月光。
“鸣哥……”
齐鸣听出是黑娇云,咧嘴一笑,“娇儿,你不是回去休息了吗?来!罢好和我一起吃火锅。”说着,将煮熟的羊肉放在一个小碗里,放在旁边,让黑娇云先吃。
黑娇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双手托着一副窄小的黑色画卷,递给他,“鸣哥……这是我送给你的。”
齐鸣转过头,看了看,又看她表情凝重,问道:“这是什么?一幅画?”
黑娇云摇摇头,“盒子岭下面有一条条暗道,你到了里面会迷路的,这是盒子岭下面的地图。”
齐鸣一惊而起,注视着黑娇云,指着地图急道:“娇儿,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黑娇云点点头。她明白这是死罪,盒子岭是关押犯人的重地,地图乃是机密之物,偷盗这个一旦被黑刑堂发现,哪怕是被她父亲发现,也是死罪!
齐鸣拉住黑娇云的手,“娇儿,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这个,你还是快点送回去吧。”
黑娇云摇摇头,凝望着齐鸣的眼睛,“鸣哥,我只要你的一句承诺……出来之后,你可以带我走吗?”
齐鸣很疑惑,“你想通了?你愿意丢下你的父亲?”
黑娇云点点头,“晚上我爹爹回到家里,为醉春楼的事非常难过,他说要是知道我叔叔得罪灭喜门,他就会亲手杀了我叔叔,又埋怨他的死让他损失了太多……我发现他变了。”她低下头,突然哽咽起来。
齐鸣早就感觉到黑谷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伸出双手擦去她的满脸泪水,“娇儿,你觉得跟着我,值得吗?”
黑娇云点点头,又抬起头凝望着他,“我自始至终都觉得你是个男人……在东龙帝国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打比自己地位高的女人,但是你敢,这就说明你是个男人。我就要你做我的男人。”
齐鸣这时候才发现,她头上是娇艳的大红的百合花,身上穿的是大红的刺绣红裙!这完全是新娘的装扮!
“娇儿,回去准备吧……”他忍住泪,捧住她的小脸蛋,“只要我能活着走出盒子岭,就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鸣哥,你一定要出来……”黑娇云突然哭起来,一下搂紧齐鸣,“我等着你。”
几只烛火顿时闪动起来,使他们的身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
黑娇云突然抬起脚尖,亲了亲齐鸣的嘴唇,然后转身跑出去了。像是永别似的,她一只胳膊擦着泪,一只胳膊甩着,奋力地往前跑,发出着连绵不断的哽咽声。
齐鸣坐下来,擦去泪水,大口大口地吃羊肉。两斤多的羊肉全部被他吃完了。麻花、白菜、金针菇、菠菜、粉条等配菜也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端起来滚烫的羊肉汤,也喝个干干净净。当然,他喝下的也有他的泪水。
王灿和李燕岭端上来漱口水,他漱了口。他们又端上来洗脸水,他洗了脸。
王灿和李燕岭又把三把刀拿过来。
齐鸣临时改变主意,将六把刀都带上。为了黑娇云,他决定放弃和卢芝兰的对决。哪怕一辈子都在逃命,一辈子都在逃避卢芝兰的追杀,哪怕被人骂做狗熊,骂做贼,他也认了。一个女人为了你可以不怕死,那你就应该为了她放弃一场必死无疑的对决。活下来,陪着她。
六把刀。
左腰两把。
右腰两把。
后背交叉两把。
一一系上,他站起身来。他的身边就是烛光,照得他的影子非常高大。
通过他视死如归的表情,通过他坚定无比的眼神,通过他紧紧抿着的嘴角,王灿和李燕岭已经明白他们的主人这次要面对的挑战,为他重整发髻,为他戴上斗笠,为他擦亮靴子,最后都跪到地上,为他送行。
“舵主,你一定要回来啊。”
他们跪到地上哭起来。跟随齐鸣一年多来,他们觉得齐鸣是对他们最好的人,把他们当做是小弟,从来没有打骂过他们,向来都是体谅和照顾。他们希望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伺候他。
齐鸣不发一言,走出餐房。
月光洒在地面上,洁白一片,像是那酸涩的盐。
齐鸣迈着大步,走进了凄凉的月光下,不做任何停留就摇摇晃晃地杀进了那扑朔迷离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