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不禁沉吟,回想起外公对自己的教导。
即使最终试炼之后,外公收取自己的猎魔弓,说出那翻让自己伤心的话语,但是修罗却明白,外公是对的。
因为从记事以来,他所有的经历,都是在向未来方向探索性地寻觅,而不是强制性地必须达到。是否能成为天射手,从来都没有人对他强求过。是否会成为刀士,也没有人对他强求过。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促进他的脚步,让他用事实来向所有人证明,他适合做什么。
他一直以为,外公是单纯的希望他成为天射手,而让他如此努力的。经过月光如此一说,他忽然发现,外公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找出自己的未来。
“我,我还是想看看。”修罗沉思熟虑后答道。
“好吧。”月光幽幽一叹,就要离去,却被修罗喊住。
修罗道:“我是遗弃族人,从小先辈们就教导我,祖先的荣誉,种族的未来高于一切。而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为着这些努力,都在用生命和血汗谱写种族的荣耀。
身为遗弃族人,我很骄傲,很自豪,因为我的种族,给予我坚定不移的目标,让我自小就知道,我为什么而奋斗,为什么而努力。外公曾说过这样的话,义之所向,虽千万吾往矣。我虽然不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我却知道,外公和族人们,都在为着某个坚定不移的目标而奋战,虽死无怨。
月光大人,我不想因为前世记忆,而产生任何的改变。前世毕竟只是前世,今生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可以为之奋斗的时光。所以,我希望您能施展无上的大法力,屏蔽我前世的记忆,让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祖先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我喜欢我的种族,我爱我的种族,我愿意为我的种族奉献一切。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的祖先,是为什么而亡。我想,身为遗弃族人的后代,我是有这个资格去探寻那段曾经岁月的吧。”
月光久久无语,眼睛中涌动着无尽的伤感,芊芊玉手点在修罗额前,修罗顿觉浑身上下透着股清爽的感受,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个样。他,也在月光一点之下,从空中瞬间掉落,踏在坚硬的柏油路上,落在整齐的迷彩服人群中。
他看到,步伐整齐的迷彩服人群,径直从他身体穿过,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而那些迷彩服人群,也没有任何不适。
他听到许多声音,许多刺耳的怒吼咆哮声,许多钢铁长筒机器喷洒出火焰的轰鸣声,和迷彩服人群分散冲击的嚎叫声汇成雄壮的交响曲。从天空,到大地,到海洋,四处都有不停奔走的人群,到处都是咆哮连天的声音。
他看到无数巨大的怪鸟,口中喷射着火焰,向地面冲来。看到潮水般的双角怪兽,像人一般直立奔走,浑身厚厚战甲的他们,手上握着的全是硕大的战刀。
他看到密密麻麻的迷彩服人群,握着怪异的兵器,用小小的管口对准冲来的怪兽,按下某个机关,随后密密麻麻的火焰喷洒而出,无数的尖锥状暗器,铺天盖地击打在钢铁装束怪兽身上,像秋风扫落叶般,一扫一大片。
然而,怪兽实在太多太多,一处又一处城市被攻陷,一波又一波战士阵亡,放眼四周,到处都是斑斓的血迹,四处都是手持人体某个部位大啃特啃的怪兽。
当他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个角落被怪兽群攻陷的时候,修罗顿悟,他们的祖先,败了。
几个怪异的大船在火焰的驱动下,飞上了天空,地面,再无一人。
月光再次出现在修罗身旁,静静不语。
“他们,是恶魔吗?”半响后,修罗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思绪,问道。
月光摇了摇头道:“他们是人为的产物,是祖先们亲手缔造出来的新型生命,只是,这群生命在后期不再接受控制,它们展开了反抗行动,而且规模越来越大,所以才导致那般结局。用我们的话来说,这是成事在人,败事也在人。”
“那恶魔呢?恶魔又是怎么来的?他们为什么能屠戮人间那么久?他们也是祖先们亲手缔造的产物吗?”修罗又问。
“归根结底,也算是吧。”月光叹道,“恶魔是那群生物的后代,是在那群新生物吃尽所有食物后,经过数万年艰苦岁月,在残酷的磨练中,滋养出来的进化物种。”
“那我们又是怎么来的呢?当年,祖先的领地不是全都被攻陷了吗?”修罗再问。
修罗突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就好像是在听故事般,为了没有弄明白的剧情,在追问着月光关于祖先们的往事。
也许是先辈们教导关注现在,把握今生的思想在作祟。也许是因为没有查阅前世记忆,让修罗升不起对祖先们的认同感。也许是因为听月光所述,祖先们亲手缔造的生命,毁了大地万物,毁了他们后代无数年的幸福,所以修罗才没有对祖先的灭亡带有太多的感触,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月光的答复。
月光道:“我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灭绝的星球上,会再次出现我们的后代。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查询着,但数十万年过去了,我们依旧没有找到真相。甚至于,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你们的记忆深处,为什么始终都保留着这个印象的残影。也许,是上天在庇佑我们的族群吧。”
月光又道:“修罗,我的实力在远程传播中,耗损实在太大,若再这样下去,势必要陷入很长时间的休眠阶段。若无它事,我们就回去吧。”
“好的。”修罗虽然仍有许多疑问,但仍静静点头,随着月光再度伸出玉手点向额头处,修罗的神智顿时回到体内,眼前,一百零八小神卫中,只有战皇、伊情和迭月还处于白光笼罩状态,其他人等,各自盘坐在地,默默等待着最终结果。
修罗发现,他神智回复的刹那,就连主持阵法的先知,也是松了口气。
修罗面无表情地将苍狼刀捧在手上,学着众人模样盘坐下来,将倒横放于膝上,闭上双眼,默默地回忆着方才所见所闻。
祖先的荣誉高于一切,可祖先们却犯下那么大的错误,不仅仅导致自身险些灭绝,更是让子孙后代尝尽数万年的辛酸痛苦。
修罗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饶是如此,自己的族人,仍旧愿意倾其所有地去维护祖先的荣誉呢。
难道,现在族人们所说的祖先,并非记忆深处的那群迷彩装人们,而是连月光都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
修罗轻轻地闭上眼睛,心底感到有些懊恼。
也许,他应该去查探下前世。也许,他真的不该去查看曾经的经历。如果他没有来到圣域,没有接受先知术的刺激,始终保持着身为遗弃族人单纯的信念,那该会多好。
修罗猛地摇了摇头,心下暗道:“往事终究只是往事,祖先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关我何事。我只知道,我是父母的儿子,是外公的外孙,是爷爷的孙子,是遗弃族群的一员。是种族给了我一切,是外公教会了我生存的知识,是先辈为我们打造出可以生存的空间。如此,就足以让我继续履行祖先们的遗命,为族群的未来奋斗了。可是,我却是在天朝境内,该如何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呢?唉,不知道这次召唤结束后,我是否能立刻返回蛮荒地,在这里,我真是一无是处呢。”
修罗思绪百转中,忽然听到一群惊呼声,感觉敏锐的修罗立即顺声望去,只见战皇的头顶处,冒出一个巨大的乳白色框架荧屏来,荧屏内,无数身穿黑色战甲,手持青铜战戟的军士,正在崇敬地望着军礼台上鲜衣亮甲,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女将军的身后,飘着一面巨大的白色战旗,战旗上,血红的虞字随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