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烟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被易君墨抓紧的手,哑着嗓音,“君墨,对不起。”
易君墨虚抓了一下,看着路北烟转身,他没有动,他看着路北烟向莫沉弦身边走去,他想问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残忍。莫沉弦不要她的时候她答应嫁给他,莫沉弦仅仅一句跟我走她就忘了她昨晚说过的为他生儿育女的誓言,她给了他承诺又把他狠狠地推开,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而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三年的朝夕相处休戚与共算什么,他在她心里算什么,就是在莫沉弦不在她身边时,他是她暂时的寄托品,莫沉弦回头了,她就不需要他了,她就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地将他随意丢弃践踏。
他想歇斯底里的质问控诉她,可到了嘴边,所有的不甘与愤怒也只化为卑微的祈求,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就那样轻轻问出这辈子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不嫁我了吗?”
路北烟僵硬而缓慢地转身看着易君墨,眼睛里除了愧疚与歉意外更多的却是坚定与决绝,“君墨,对不起。我没想过要伤害你。”可还是伤害了,她又开始哭,哭得眼睛红肿妆容花掉。
易君墨表情平静地看着路北烟一直摇着头,眼泪如潮水一般汹涌却没有哭声,他几不可闻的低笑了几声,可心却疼得厉害,她不知道他最害怕她哭,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想看到她哭,就像是他第一次在漫天飞雪的巴黎街头看到她蹲在地上抱着一大堆的画纸,他也蹲下来,摸着她的脸问你哭什么,她指着满是脏污的人物素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画上隐约可以看出男子的模糊轮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男子有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除此之外,所有线条都太过随意,随意到好像只要闭上眼睛她也能轻松地勾勒出男子的轮廓一样,他问是谁,她笑着说我爱他,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伤害了他。
她蹲在冰天雪地里不停地哭,他陪着她,陪着想着其他男人的她,他伸出手臂把她抱到怀里,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雪花落了他全身,他感觉不到冷,他只感觉到她滴在他胸膛处的衬衣上的泪水滚烫滚烫的,滚烫着他的心以及所有神经感官。
最后他说我们走吧,她抱着画册问去哪里,他背起她说回家。他第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地带陌生女人回家,这一带便带走了他的整颗心。
他还是问出来,“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是啊,怎么可以狠心到整整三年对他不冷不热,怎么可以狠心到在婚礼上跟着前男友走,怎么可以狠心到不顾及他的任何感受与情深。怎么就可以这么狠心地只爱莫沉弦一个男人。
路北烟还是哭,礼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她的哭泣是唯一可以提醒所有人时间和空间都还存在的声音,“对不起,君墨对不起。我也想好好爱你的,我也想把他变成无关痛痒的路人甲,以后想起他不会再难过,可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做不到。我昨天告诉君碧若是他回头了,我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不知道哭着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多的易君墨不想再听了,终究还是笑着打断她,“没关系。对于一个一直身在梦境中的人来说,对不起和没关系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你说对不起,我就会回没关系。”
莫沉弦至始至终都低着头,额前垂下来的几缕墨发覆盖着他的眉眼,他抬起手指把头发往下拨了拨,正对着阳光就看到墨玉一般黑的头发里泛着艳红色的光。
他微微拧起眉,再次把并不长的头发全部拨下来遮住那抹艳红色,摔伤的左手臂疼起来,他抬起右手下意识地去按,眼睛却突然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欲盖弥彰,因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像是在演狗血剧情片的新郎和新娘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把男女主角的矛盾推向高峰的配角,就连口口声声说跟他走的女主路北烟也没有看他,她的视线至始至终都追着易君墨,莫沉弦笑了笑,信誓旦旦给了他承诺,却还是如三年前一样让他痴痴地等。
她太过优柔寡断有很多东西舍不得放下,这才是她,从来都不曾坚定从来都左摇右摆太过感情用事的路北烟。莫沉弦终究毫无顾忌地抱着手臂,应该是断了,因为他感觉不到痛,也或者是痛得麻木了。
路北烟脊背僵直得站在那里看着易君墨,分明几步远的距离,她却感觉到离她很远一样,易君墨的五官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小,就连他向来低沉温柔的声音也好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般飘渺空灵,要她抓不住要她恐惧害怕,是她竭力想忽视不愿…至少是在她决定奋不顾身不计任何后果与下场,走到莫沉弦身边的时候,她不愿承认的情绪,是心疼,是只有对莫沉弦只有想起莫沉弦才会有的心疼和难过。
易君墨缓缓地扬起唇角,逸出一个路北烟从来没有见过的苍白而无力的笑容,“10天前的早上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没有爱情的婚姻我宁愿孤单一辈子也不要,你路北烟若是不爱我,我宁愿死守在你身边,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条路走到黑,我也不想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做妻子。
我给你时间考虑,然后你告诉我你爱我,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想法吗?已经不关真实或是虚假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永远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从来都是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从来都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于是从我答应娶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把这一切把我以后拥有你的所有时光当作一场梦,当天晚上你喝醉的时候我趁人之危,不仅要了你还逼你说,‘易君墨,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然后我紧紧地抱着你,无比感激在我有生之年命运为我安排了这一场旖旎的梦。”
莫沉弦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胸口翻滚着一阵恶心,他强压了这一股冲动,将喉间的甜腥强咽了下去,可一直借助着沉重的门勉力支撑的身躯还是慢慢地滑下去,他感觉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流到眉毛上,再次抬起手用力抹了几下额角,用柔软的头发把眉眼全部遮盖,他摊开手掌,掌心里那片艳红的鲜血映衬着苍白的手指格外的漂亮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蜷起手指,重新斜靠在门上,眉宇轻扬挑唇看着站在中间背对着他的路北烟,也只能看到她一半的侧脸轮廓,算不得精致漂亮,却如时常铺展于他的眼前她曾经细致勾勒的风景画一般,格外的生动清秀。
这几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游遍五湖四海,看过最壮观的高山流水,去过最遥远的荒漠戈壁,经历过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如今再回头看看,以一种无关痛痒的旁观者的心态看看这些如年少的自己一样为情所困的男女,他总是感慨,曾经的莫沉弦爱的痴傻,如今的易君墨爱的卑微,那么未来,他敢肯定,路北烟以后会比任何人都傻,她会有报应,她会是下场最凄惨的那个。
莫沉弦眸光阴凉地斜了一眼易君墨,易君墨比年少的他更傻更天真,等着吧,等会有你们哭的。
易君墨那双漂亮的宛如暮色微薄扁线下璀璨明亮的墨色琉璃一样的眼睛,此刻慢慢的透出让人绝望的死寂与灰白来,他俊逸温柔的眉眼也变得如死灰一样苍凉,“第二天你去逛街,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问你是不是在想我,那个时候我有多么害怕知道答案,我害怕你敷衍着我,你脑海里全是莫沉弦,就像你躺在我身下情动的时候一直低喊着他的名字,可那天你告诉我你突然想起了我,我没有告诉你我有多感动,那个时候我开始奢望这个梦再长一点,那几天,我每晚抱着你每晚拥有你每晚让你为我沉迷沦陷,我还是希望这场梦再长一点,最后梦到永远也醒不来的梦,命运始终待我不薄,我没有醒过来。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不敢向全世界宣布我得到了路北烟,我怕我太大声会惊扰了这场梦,会吓跑唾手可得的幸福。”
最后我惶惶不安地决定带你去见我的妈妈,我告诉我最爱的女人,‘妈,我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像对你一样对她的女人,我找到了我生命中除母亲外最重要的女人。’我问母亲我有没有在做梦,她抱了我,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我放在她膝盖的手上,滚烫滚烫的,我也觉得难受,我说妈我没有做梦是不是,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我感知着,开始不愿相信这是一场梦。直到你穿上婚纱如天使一般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我把戒指套在你的无名指上的时候,我抱着你,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礼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打扰易君墨,路北烟停止了哭声,易君碧蹲在梁知画腿边把脸靠在她的膝盖上,有眼泪滑到红色地毯上,无声的了无痕迹的,梁知画伸手揽住哭泣的女儿,眼眶里积满了泪水,莫沉弦抬手揉着额角,头痛欲裂,他从破碎的玻璃窗里挤出来,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却是浑身上下都在痛,他低着眉,不想再听下去了。
易君墨看着路北烟,璀璨明亮的眼睛就如雨后彩虹下五光十色的水晶碎钻,被斑驳的光线切割无数条口子破裂了无数块,最后终于支离破碎四散满地的碎片,那些碎片亮得惊人也亮的让人心碎,他的声音几乎沙哑得发不出一个字,但还是一句句说得清晰说得悲怆,”你昨晚抱着我告诉我,‘我愿为你妻,为你生儿育女,为你衣带渐宽终不悔。’当时我想,‘如果真是一场梦,请让我永远不要醒来我愿意一直沉睡在有你的梦里,一辈子也不想醒来,我愿把这场梦做一辈子。我愿把一生的时光都用来做梦。’
就在刚刚,我走在玫瑰步道上,觉得时间流逝的缓慢,玫瑰步道却长得永远走不到尽头,可我就是希望时间再慢一些玫瑰步道再长一些,我和你并肩走入新婚的殿堂,永远没有时间的存在距离的长短,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停的走下去。永远不停的走下去,原来真的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他昨晚不知道要了她多少次,尽兴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他抱着她去浴室,开了热水把缩在他胸膛里的她抱到浴白他也跨进去,从身后搂着她的肩让她靠在他怀里紧贴着他,她一动也不想动,闭着眼睛任他帮她洗澡,她身上遍布红色的吻痕,或轻或重的从颈子一直往下,他粗鲁了些,她胸前的柔软遍布错乱的指痕,他看着心疼愧疚,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抱着她就想要她就想狠狠地宠爱她。
他一边帮她洗一边把脸靠在她雪白而光滑流畅的美背上,声音沙哑低沉,”我害怕。“
她动了动,问,”怕什么。“
他说怕是一场梦怕醒来后你就不见了。她捏他的手说,”我紧张。“
他问紧张什么。
她问他紧不紧张,他咬着她的耳朵说,”紧张,第一次结婚能不紧张吗?我怕你再反悔,所以我们等会就先把证领了再去教堂举办仪式。“
后来果真去领了证,他看着红本子上两人的照片笑得眼角的泪快要流出来,他当时想她终于成为他的妻终于成为他的女人终于成为他儿子的妈妈。
可结婚证算什么,承诺誓言又算什么,他得不到她的心要这一切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