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山石转过一个大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群穿着破烂满脸尘土的孩子们站在路边翘首以盼,看到他们几人出现以后,一起用力鼓起掌来,杂乱没有章法的掌声却透出最真诚的感情,几个大胆的孩子则奔向了易小榕和穆言,围住他们亲热地叫着“易老师”和“穆叔叔”。
其他孩子们怯怯地站在旁边,眼里流露出想亲近的渴望,却又不太好意思上前来,看着孩子们脏脏的小脸上明亮清澈的眼睛,卫一嘉觉得心里一下被一种莫名的酸楚填满。
穆言和易小榕被几个孩子拉着问长问短,差点没法前行,易小榕只好对他们说,“这次还有两位叔叔阿姨也来看你们,但是他们都不认识路,咱们带着他们一起回村里,好不好?”
孩子们羞涩地看看卫一嘉和孙羽立,转身往村里跑去,在身后扬尘的土路上留下一串天真的笑声。
支书和村长也早就在办公室外等着,其实说是办公室,也不过几间破败的旧砖房,原本是白色的墙壁早已经变成模糊的灰色,墙面上到处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支书和村长都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留在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极度贫困的生活迫使他们外出打工挣钱,留在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
当兴奋的孩子们飞奔着带来穆言一行人人,支书和村长也快步上前,本想去和他们握手,看看他们整齐的衣着又讪讪地缩回了自己黝黑粗糙的手。
在他们刚刚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穆言不着痕迹地走上去双手握住支书的手,自然地说“马阿沙支书,辛苦你们了,一直等着我们怕是耽误了不少活计吧?”,卫一嘉看到穆言脸上的微笑,是从眼底蔓延出来的。
穆言上前的同时,孙羽立也走过去主动和村长握手寒暄起来,两位老人很高兴,连连说着感谢的话,把4个人让进了屋内。
简陋的办公室内只有几张摇摇欲坠的老式办公桌,连油漆都没刷,四人身下坐的凳子也都不是一套,不知道从哪里凑起来的。
先前安排人送到的物资还整整齐齐堆放在办公室里,支书的意思是要等着好心人亲自来拆封,然后分发给孩子们。
和穆言、孙羽立聊了一会,看着已经累得蔫头蔫脑的卫一嘉和易小榕两个女孩子,村长提议今天先吃饭休息,明天再进行“捐赠仪式”,几个人欣然同意,随即都起身带着包往村长家走去。
村里没有专门的吃饭、住宿的地方,来了贵客村长就亲自招待,将客人安排到自己家里,老婆负责做饭,就在家里一起吃。
易小榕去年就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将近2个月,早就熟悉这里的一切。卫一嘉和孙羽立是第一次来,虽然穆言和易小榕早已灌输过这里极度贫瘠、落后的的意识,但当他们看到村里的情况,还是被这种以前只出现在电视电影里的景象震撼,甚至两人都有一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晚上吃着粗陋的晚饭,易小榕悄悄跟卫一嘉咬耳朵,“别嫌饭菜差,平时他们吃的还不如这个,今天是专门做的。”
卫一嘉点点头,在这样贫困的地方,食物是弥足珍贵的,不用她说自己也是肯定不敢浪费,更不会嫌弃的。
在这个都不能保证24小时有电的地方,晚上自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人们也一直沿袭着千百年来的生活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过晚饭后村长老婆洗完碗、收拾好屋内屋外,又给大家烧好洗漱用的热水,就和村长先去漱洗休息了,在他们的认知中晚上就该这么早睡觉。
四个人小心地用不多的清水刷牙洗脸洗脚,准备也入乡随俗地早早睡觉,这里洗澡非常困难,就只有用早睡来消除一天的疲劳了。大家正在商量分配床位,突然门外响起了孩子的声音,“易老师?易老师?你睡了吗?”。
易小榕仔细听了听,是去年教过的几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这里太穷太偏远,孩子们上不起学,也没有老师愿意来,今天在村长那里得知春天刚过,原来村里唯一的一名老师也走了,现在孩子们都成了失学儿童,一些按年龄该上高中的孩子们,甚至已经被家里带出去打工了。
这么晚了孩子们有什么事吗?易小榕决定出去看看,穆言却叫住了孙羽立,“你陪小榕一起去吧,山里虽然民风淳朴但交通可不好,黑灯瞎火的你照顾着点她。”
孙羽立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又怕易小榕拒绝,现在由穆言说出来就再合适不过了,昏暗的灯光下易小榕悄悄红了脸,匆匆说了声“好”就先开门出去了,孙羽立赶紧跟上。
易小榕和孙羽立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25w的白炽灯泡发出羸弱的黄光,玻璃罩早已蒙上一层灰,让灯光变得更加暧昧不清,卫一嘉心里直打鼓,村长家也没有多的房间,两张空空的木床摆在房间里,本来计划两男两女各挤一张床,四个人要同屋而眠。
可眼下走了一男一女,总不能现在就躺床上去睡觉吧?房间里现在只有穆言和自己呢,虽然没在同一张床上,可那也太奇怪了,卫一嘉尴尬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看穆言背对自己站在另一张床前自如地整理他的东西、收拾他和孙羽立的床铺,卫一嘉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本来就没什么,自己干嘛要紧张尴尬,不方便马上睡觉就看看带来的小说,等着他们回来好了。
打定主意后卫一嘉觉得心里总算平静下去,从床脚边自己的包里拿出小说坐回床头准备开始翻看着消磨时间,但屋内昏暗的光线无情地打碎了卫一嘉的计划,这光线只能看人看路,完全没法看书啊。
无奈地站起身准备把书放回去,刚走两步冷不防穆言也转身想往床尾走,两人差点撞在一起,卫一嘉手上的书也“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穆言先一步弯腰捡起书递给卫一嘉,笑笑说:“这灯太暗,没法看书的,出去坐坐吧,别在屋里闷坏了”,看穆言一脸自然淡定,卫一嘉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扭捏,况且现在到外面去可比两个人暧昧地呆在房间里好多了,也就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了。
刚跨出门卫一嘉就忍不住想惊呼,从未见过如此清亮明丽的月光扑面而来,皎洁的玉盘低低地垂在天际,空气格外的透明,那么大那么近的月亮卫一嘉还是第一次看见,忍不住转头想叫穆言一起看,却发现穆言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副“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卫一嘉迅速反应过来,他去年就来过应该是早就见识了,讪讪地摸摸鼻子,对穆言说“这月亮太美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难怪坐车经过l市的时候,看到有一个石碑刻着‘月城’两个字呢,果然担当得起,太漂亮了!!”
带着卫一嘉往外面走去,穆言抬头看看月亮,“是啊,月城名不虚传,就快月圆了,晚上特别的美,要是秋天来看估计会更漂亮的。”
说完了月亮,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直到走完了村里的土路来到村外的田野里,一路上月光如银倾斜,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也全部洒满清辉,田间草里树上不住地奏响着虫鸣和蛙叫。
穆言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让卫一嘉跟着自己坐下,卫一嘉有些后悔答应和他一起出来,早知道让他一个人出门自己留在屋里就好了,眼下两个人在这么美的夜晚单独出来散步,感觉奇怪的很,更让人心慌的是那种莫名泛起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果然下一秒穆言就开口了,“小嘉,有件事我想我们可能理解的不一样,造成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就是去年我生日那天晚上在我家里……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解释清楚,好吗?”
卫一嘉觉得刚才心里的不安一下子消失了,而一种窒息般的难受却击中了胸膛,原来刚才那不安是一种预感吗,预感他会说自己最最不想听到的事,因此心里就不舒服起来,那事过去那么久了,自己也从没想过以此要挟让他负责任或者缠上他,现在两人关系很简单明了,就是上下级的关系,最多还有个债主和债务人的关系,他还要说什么呢?还有意义吗?
在穆言继续说下去之前,卫一嘉先开口了,抬头看着天际的明月,让自己忽略掉心脏就要停跳一样的紧缩,幽幽地对穆言说,“如果你是想说那只个意外,就不用多解释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也没想过以这事来要挟你或者缠着你,对我来说,就当是体验了一次一夜情,真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找你负责任的。”
说完卫一嘉更加专注地看月亮,这样仰着头眼泪就不会掉出来、就会倒流回去了吧?
“是吗?你真这样想?”穆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听不出情绪,连设想中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
“嗯,真的,你放心好了。”卫一嘉再强调了一次让他放心,强忍的哭音却悄悄泄露了情绪。
“可是不行啊,我想要你对我负责任呢!”穆言这次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似乎也离卫一嘉更近。
“啊?!什么?”卫一嘉猛然转过去瞪着穆言,他说的是什么?这人是疯了吧?要自己对他负责?!
“我说,你要对我负责任!”穆言刚才悄悄坐近了些,月光下轻易就看到卫一嘉眼里泛起的盈盈泪光,忍不住皱皱眉,心里泛起一丝疼痛。
“你?!”卫一嘉彻底无语,这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个流氓无赖,怎么自己就遇到他了?上辈子一定是作了孽,才会认识他,才会和他纠缠懂到现在!自己就是最笨的笨蛋才会答应和他来h村,才会同意孤男寡女和他大晚上出来坐坐!
怀着这样的情绪卫一嘉不再理睬穆言,从石头上跳下去就准备往回走。
“我那天晚上被人下药了!我第二天早上说我不知道怎么发生的是指这个!并不是给自己找借口!”穆言跟着跳下来跨出一大步捉住卫一嘉的手臂,急急地说出了雪藏近一年的真相。
卫一嘉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那夜的经历自己已经当成一次意外的419,却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谁给他下药?为什么给他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