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不高,瘦削的身躯完全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里。包括头发,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好在那面容还算秀丽,只是毫无血色,除了粉红的双唇和黑黑的双眸双眉之外就如一张白纸一般。双手抱肩,好似一截黑竹竿稳稳站在在门口。一阵阵的凄风苦雨从她身后涌入厅内,更增添了些许诡异的气氛。
又是一声鬼魅般的轻笑,她本来阴冷的目光突然变得澄澈无比,倒像个怀春的少女般柔和的看着对面巍然而立的胡天。可惜胡天是“玉面佛”,有如石的禅心,丝毫不为所动。
“呵呵呵!数十年风雨飘摇,白家大院变成了银剑门,还聚了这么多高手!”说上话声音倒没那么可怖了,反而有些柔腻。她缓缓的移步,在门口徘徊,似乎在探访什么,但目光却始终不离胡天。胡天却一言不发,温和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她才转向白春涛,“白春涛!你倒长变了,想当年你才这么高,”手比划着两尺左右,“哪看得出什么宗师风范,现在却是掌门了!炳哈!”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傻子也听得出她话里有话,似乎和银剑门有什么渊源。尤其是白春涛,心头不由得一震,难道她认识我?那时他只有几岁,银剑门对此事又忌讳莫深,他自然早不记得了。厅里只有胡天心知肚明,但和臭名昭著的黑白无常扯上关系毕竟是丑事,当然不想提。但黑无常却毫不在意继续说:“白贤那老不死的呢?怎么不在?”
白春涛听她辱没先师刚要发怒,就听侧面一声大喊:“你这婆娘就是黑无常么?”瓮声瓮气,正是李青。黑无常刚点了点头,李青就大吼一声一招饿虎扑食,迎头就是一斧劈过去。寒光闪烁,铛的一声,李青砍了个空,眼前一花黑无常已经到了门外,手里多了一根银光闪闪的钢棒。在场的人中胡天白春涛和唐不举都见过白无常的哭丧棒,这根果然一模一样,只是两端都有小爸环。
她微微一笑,突然身形一晃绕过胡天掠进厅内,瞬间倒有五六人被她攻了一招。有人闪避有人格挡,但没有一个来得及还招,她已经如箭一般扑到白春涛面前。铛的一声,白春涛长剑出鞘,手腕翻转,一挡一刺,行云流水。但还是慢了半拍,黑无常已经原路绕过胡天退回了原位。身法迅疾的如闪电一般,很多人都没看清她已经回来了。
“好!深得老白家剑法的精髓!”黑无常话刚出口,胡天猛然间大喝一声双掌拍出,一股强大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击向黑无常,吹向厅内的风雨都倒灌了出去。黑无常哪敢硬接,身形徒然间疾退到两三丈开外。避过了掌风身形一闪又跨了回来,好像没动一般。
出掌倒退只是瞬间,黑无常也被这强大的掌风震慑了,胸口隐隐有些憋闷,知道有这老头在此行也讨不得便宜。好在她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心里也没觉得恼怒,只是不想示弱才顶住压力迎上来,也不说话,就冷冷的凝视着胡天。
胡天也没再出手,依然和蔼的看着黑无常。他并不怕她,但这几个来回已经明了李连鹤所言不虚,以她的轻功就算在场的所有人联手也抓不到她!所以出掌只是为了震慑她一下,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两人互不相让的对视了好一会儿,胡天忽然指了指金彪说道:“这是金彪,金不二的孙子!”黑无常眉头一皱面露诧异,移目打量了打量金彪。又看了看胡天,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呵呵的怪笑两声,“胡老头果真不是普通人!不过我此来并无恶意,只想见一个人。看看就走!”原来她早就猜到了胡天的身份。
胡天平和的一笑:“此人不在。”
“怎么?”
“此人现在是临安府的差官,今日并不在此间。”
人心都是肉长的,狠毒如黑无常心中也惦记自己的骨肉。今日来只是想趁着来临安看看儿子,顺便才找找银剑门的晦气。只是白光宗是后来改的名字,她才直接来到百家大院。黑无常低头思虑了片刻,身形晃动瞬间消失不见。
也是与此同时,李青突然发疯似的扑向黑无常刚才的位置,抡起大斧就是一通狂劈乱砍。以他的性格应该不是故作英勇,一定是蓄势偷袭,但慢了不止半拍。众人好奇的看着他折腾了一通各自归座了,只剩下李青站在雨中茫然四顾。“被我砍没了?这他妈到底是人是鬼!”越想越害怕,连忙跑进厅内亲自关上门,找最亮的地方坐下。
白春涛先查验了那个被扔进来的弟子,只是跌落墙边时擦破了点皮肉,并无大碍,看来这黑无常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他疑惑的问胡天:“师叔,这黑无常……”虽然看似逼退了那女魔头,但众人也都觉得蹊跷,这女魔头和白家有什么渊源,为何对金彪那么关注?于是都注视着胡天。
胡天却摆了摆手:“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各位安心休息。你派人立即去西悦客栈通知李师叔,黑无常已经来到临安,一切平安。再去临安府查看查看。”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应该也没事。”起身回去休息了。
但派去临安府的人却扑了个空,回报说十三差官都不在,只有一些小差官留守,说有紧急公务连夜出门了。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丁一品睡着了,朦朦胧胧的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就被惊醒了,眼前火光惊现,远远传来的一阵喊杀声。是一个梦啊!那么真切,正是自己逃离古庙时身后传来的。好久没梦到这些了,是生活磨灭了他的意志吗!
他深吸了口气睁开双眼,屋内重新点燃了烛火,橘黄色的光影里夏百合单手支撑着头,侧脸微笑着看着自己。如一朵乌云般堆在枕边的长发里露出一段莲藕般的手臂,一抹香颈淹没在被子边缘。丁一品看得有些呆了,夏百合见他醒了却不说话,伸手刮了他鼻子一下,“看什么呢,傻瓜似的。”
“百合,你真美!”话说的虽然没什么技巧,但哪个女孩不喜欢容貌的赞美呢?她娇羞的一笑,俯身抱住他的头,软软的双乳就抵在他下巴上,“哥,你一定要回来。”丁一品想说当然,一定,但嘴却被她的前胸堵住,说不出来,只好点头。好一会儿她才放开,脸上的绯红已经褪去,而变得有些苍白,一双美目却已热泪盈眶。“要走了吧?”丁一品点点头。“等等。”夏百合从手腕上解下一根细细的扎头发用的红绳,又拔了几根长长的头发,也不知用什么手法不一会儿就编在一起,然后亲手系在丁一品的脖子上。顽皮的一笑:“好了,这下你跑不了了!可以走了!”
丁一品心头一阵苦闷,如胆汁倒灌,但一句话也说不出。犹豫了片刻,咬牙起身穿好衣服,在夏百合额头上轻轻一吻,飞速的开窗跳了出去,消失在稠密的夜雨中。
过了好一会儿夏百合还僵直的看着紧闭的窗口,突然哇的一声伏在被子上哭了起来。隔壁一直没睡的紫烟听到悲声连忙开门跑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夏百合泪眼迷离的抬起头,委屈的看着紫烟,“他走了!”
从丁一品进来时紫烟就听到了,对这房内的事也听了个大概,当即红着脸劝她:“走就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
夏百合却扑进她怀里,“我不知道,我就想哭!是不是他回不来了!”紫烟只有十六七岁,哪会安慰人,只好默默的轻抚她的头发。直到哭声渐渐衰减成低低的啜泣,“好了小姐,别哭了,你就是不愿让他走才这样的,放心吧。”
夏百合仰起头,正要说什么,突然窗外传来几声高高的喊喝:“出来!他妈的赶紧出来!”“不出来我们可进去了。”咚的一声,似乎大门被撞开了,不知有多少人闯了进来,呼喊着四处乱闯。夏百合慌忙穿衣,但刚刚穿上衣裙还没穿鞋袜门就被撞开了,一条黑影手提着明晃晃的腰刀闯了进来。
那人穿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房内的两个女子。最后目光停在夏百合裸露的一双小脚上,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在吞咽口水。突然嘿嘿的狞笑一声:“好一个美人呀!”一步步逼上来。
夏百合惊慌失措,慌忙退到墙边,“你别过来!”但那黑影的双眼像着了火一般,欲望喷涌而出,一把推开挡上来的紫烟,继续逼近。夏百合已经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后脑却碰上了一件东西,原来是那把青钢剑。一把摘下来在绷簧上按了两下才打开,唰的一声长剑出鞘,横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