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芷璇心头一阵冰凉,刚才的担忧突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她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高叫着……是了!原来我真的不是她的女儿!
她这样想着,身上居然忘记了挣扎,喉中呜呜的声音也发不出了,整个人仿佛冻住了一样,呆呆站在当地。
皇帝一个手势,身旁的宫人们连忙走下皇阶,来到冷白秋身旁,从薇薇手中接过她的手,扶着她朝皇帝身旁的后位走去。薇薇目送母亲登上玉阶,自己脚步轻移,走到凤炎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凤炎一怔,薇薇的手冰凉如雪。她连忙朝薇薇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手上用力,将自己的温暖送了过去。薇薇抬眸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十分舒心。那对清澈明亮的大眼中,竟然有些微的水光。
“你终于来了。”
薇薇的声音很小,却清清楚楚地飘入了凤炎的耳朵。
她点点头,也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薇薇,我来了,你放心。”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薇薇心头升起一阵温暖,仿佛这段时间所受的磨难都不值一提了。身旁的人儿绯衣似火,一下子就在这深秋里抚慰了她幽禁的心。
冷白秋被宫人扶着,一步步上了皇阶,走到老皇帝身旁坐下,丝毫不失一位皇后的尊仪。她仿佛终于看到了被人捂着嘴的泪芷璇,眉头一动,面上却没有表情,道:“昊儿,你不是最疼你妹妹吗?怎么让人把她嘴堵了?”
不冷不热的语气,仿佛在询问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冷淡得有些出人意表。
冷白秋心中十分清楚,泪昊所干的事情他是不敢当众说出的,试想,一个还未登上帝位的太子,居然会囚禁自己的母亲,这样的人一定会被世人唾弃。所以,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她是母后,是泗国的皇后,是上位者,泪昊一定会顺着她的意思,不管私下里多么不满意,也不敢当众与她撕破脸。
“回禀母后,芷璇她……她殿前失仪,大喊大叫,儿臣不得已才命人捂住她的嘴。”
泪昊一脸谦恭作态。
“就算如此,也不该让个臭男人捂着你妹妹的嘴,还不让他放开!”
冷白秋面色微寒,心头疑惑不已,做了许多猜测。
泪昊扭头看了泪芷璇一眼,将她听到冷白秋的话后,兀自呆呆的,仿佛忘记了挣扎和怒吼,整个人出奇平静。他没有办法,只好朝那侍卫长道:“行了,你没听到皇后的话吗?还不快放开她!”
说着,眉峰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的优雅笑容有所冻结,扭头看了被释放的泪芷璇一眼,见她仍然一语不发,眼睛瞪视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泪昊心头不祥的预感也更加强烈起来,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趁热打铁,趁着泪芷璇还没有反应过来乱吼乱嚷的时候,赶紧将事情解决掉。毕竟,她知道自己太多秘密了!
“母后,璇儿用毒酒给金羽贵宾敬酒,被惜瑜姑娘识破打翻酒盏,幸亏没有酿成大祸。但惜瑜姑娘却对儿臣的处理不服,她还说……还说璇儿根本不是儿臣的妹妹!”
泪昊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几句话,一双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冷白秋和老皇帝脸上。
果然,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冷白秋眸光一滞。身旁的老皇帝也跟着蹙起了眉头,扭头朝她看去。
冷白秋的目光落在下方的凤炎身上,见她抬头直视着自己,一双凤眸般的眼睛明丽得仿佛三月春光,那种眼神和笑容,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再侧目看看右方的泪芷璇,她一双漂亮的杏眸瞪得圆圆的,正在走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出不来,整个人都没了平日里跋扈刁蛮的模样,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可怜之态……
冷白秋叹了口气,知道一切事情都已经瞒不过了。
身旁的老皇帝将冷白秋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头也有了一丝了然,伸手抚上她搭在皇椅上的手,柔声道:“秋儿,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就行了。”
虽然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无论事实是如何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到自己爱人一边。
冷白秋蓦地抬头,迎上老皇帝的眼睛,看到了那双苍老的眸子里传来默默的鼓励和支持,她咬了咬牙,似是终于下了决心。
再转头,看向下方黑压压跪伏在地的人,目光朝凤炎看去,点了点头,道:“是,惜瑜姑娘说的没错,芷璇,并不是你的妹妹!”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出口,却仿佛在秋日里响起了一声炸雷,将所有人惊呆。
泪昊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一晃,喉头一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身旁不远的泪芷璇仿佛终于回过神来,整个人猛地一抖索,双眸一抬,直直朝皇椅上的帝后看去……她的衣衫簌簌而动,仿佛筛子一样颤抖起来。
“本宫今日所言,无半句虚假。当初本宫一气离宫,在外诞下麟儿,但却并未领会宫中抚养长大……至于芷璇,不过是民间的孩子,本宫和皇上将她视作亲生,自幼养在宫中罢了。”
冷白秋慢慢说出这一番话,却在所有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原来璇公主并不是真公主?!”
“那她平日还那般跋扈嚣张,性情乖戾……真是不知检点!”
“草鸦也敢称凤凰!这女人真是恬不知耻……”
“且不说她一直作威作福,就是今天在国宴上想要毒杀金羽国宾,就把我们泗国的脸面丢尽了!”
“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们泗国的公主!”
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皇后的话仿佛点燃了一根导火索,将所有人心中对泪芷璇的怨怒全部引爆。
泪芷璇大张着嘴,眼中的泪水滚滚落下,上前一步,想要蹿到皇阶之上,却被身旁的侍卫们挡住,她大声哭喊着:“母后!你骗人,小时候你最疼我了,你、父皇还有皇兄,一直最疼璇儿的,我根本就是泗国最高贵的公主,你怎么撒下这么大的谎,非说我不是!……父皇,父皇,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说璇儿是你的宝贝儿吗?你会把最好的东西给璇儿吗……皇兄,皇兄,你说话啊……呜呜,太子哥哥……”
泪芷璇的哭声撕裂开一片空间,听着十分凄厉,她仿佛终于聪明了一次,预知到自己的命运,将走上一条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不归路。
泪昊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眉头紧锁,望着前方不停哭闹的泪芷璇,眼中闪过一缕矛盾的光。
看到她这种拼命哭闹的模样,他想起了泪芷璇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那时候,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扎着两只羊角辫,满头珠翠宫花,最爱笑得甜甜,奶声奶气地叫他“太子哥哥”……那个时候,她还不如后来跋扈刁蛮,也没有学会残害别人,那时候,她是真的可爱,真的讨人喜欢……全不像后来,凶狠嚣张,做错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帮她收尾。
泪芷璇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可却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同情。她造的孽太多了,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就连那些重臣也言官,也不肯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
冷白秋的手紧紧握住皇椅扶手,两寸长的镶钻金甲深深陷入其中,指骨也因为过度用力泛白起来。
她眉头皱着,看着那样哭闹的泪芷璇,心头也有了几分不忍。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是真的到来,她还是会觉得愧疚。但看一眼泪芷璇身后傲然而立的凤炎,她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以一种淡然独立的姿态站在那里,如同华茂的春松,桀骜不屈。
是啊,她此刻觉得泪芷璇可怜,可她的炎儿呢?炎儿从小到大吃的苦,又该有谁来偿还?芷璇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可她的炎儿……她不言不语,却是自己最该愧疚的人!
身旁忽然传来温柔的声音,熟悉一如当年:“秋儿,你一直看着那个女孩子,她一定就是我们的孩子吧?”
冷白秋一怔,跟老皇帝四目相接。眼中的惊愕一瞬而逝,终于,默然点了点头。
“呵……这就对了。怪不得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后来,更是越看越像你……这孩子,很好!比其他人好多了。”
老皇帝的目光落在凤炎身上,脸上是温和与慈爱的神气,语声淡淡,用只有冷白秋能听见的声音说。
台阶下方泪芷璇一声声喊着“父皇”,他却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分给她。若是在从前,就算泪芷璇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也一定会心软。可如今呢?身为公主,跟太子沆瀣一气,囚禁自己的母后,要挟自己的父皇,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资格让他顾念就请,垂怜同情?
冷白秋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连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朗声道:“芷璇乃是民间的孤儿,当初本宫为了今日留下过一条字据,是芷璇的舅舅亲手画押的,来人……”
说着,她朝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去本宫的栖凤宫里,从朱奁绣囊中将那字据取出,遍观众人。”
其实,她这些话,在场的人早就相信了,但冷白秋做事务求最好,今日既然已经要揭开真相了,那就要让事情尘埃落定,对于这事日后没人再有疑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