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涯蹲下身,他想去捡那落在地上的泥人,却发现,他的手一点也使不上力气。闭上眸,景天涯眼下有泪好似在流。
都说男子轻易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今,他当真是伤心了。
上一次,她用那种冷然的目光看自己他不过是心慌,可是这一次,却的确是伤心了。
看着她亦是不再对白若衣动手,缓缓地转身,朝着暮温笙那边踱步,明明一个东一个西的距离罢了,却偏偏让他感到是那样的遥远。
他牙齿都在颤抖的喊着她的名字:“安馨桃……”
可惜,她却听不到了。
如若星辰倒变似太阳,如若沧海可以换桑田,我对你的恨意,是否可以减少一些?
总是以为,我对你没有那么多的恨。
可是每一次见你之时却发现,不是不恨你,只是觉得恨你又恨的少了一些。
爱之深,恨之切?
不懂,我亦不知。
有些事,原本你总是以为那样的理所当然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插曲出现,却不曾想,原来还是你在痴心妄想,下一刻的事情发生的如何谁都不会知道。
如现在。
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束寒光就此袭向她的后背。
她一点的察觉都没有,连景天涯亦是如此,偏偏暮温笙他们却都看了个真切。
暮温笙有心来救她,却没想到,他速度竟不如另一个人快。
她已是拼尽全身力气扑向她,护住她。
那并非凡人可以承受的力,更何况,她还重伤在身。
于是,安馨桃懵然的被她扑在地上,她正诧异着花颜怎的忽然扑了过来,花颜却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安馨桃吓了一大跳,她瞪大了眸,看着她:“花颜?!”
血喷在她的身上,一股粘稠又血腥的味道。
安馨桃无力去管,只是一颗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
“花颜!”她呼唤她的名字,花颜却是已是没了力气答话,只是看着她,然后笑,一直都在笑。
如她名字,花颜花颜,颜美如花。
安馨桃颤抖着唇,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回头望去。
原本一直一言不发的谷风,却是持着断尘,静静地看着她,与她对视。
谷风道长……
她怎的会想到谷风会暗算与她?
一刹那间,煞气再度入骨,安馨桃欲去与他一较高下,却被花颜拉住。
她因着没力气说话,只是勉强支撑着自己,就连她现在都不敢张口,生怕她一张口,一口鲜血跟着吐了出来。
她抬起小手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
真是的,她竟把师傅弄的这么难看。
花颜擦着擦着,眼泪忽地流了下来。
安馨桃见她哭了,自己也觉得眼睛里有一股酸酸的液体在流动。
花颜,傻花颜。
她怎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自己出头?
她不过是凡胎肉体罢了,她却是妖。
她受不住的,未必她也受不住呀。
“花颜……”
“师……师……傅,花……颜……能帮……到……到你,真……的很……开心。”
她断断续续的,又使劲的咽下喉头间返上来的鲜血,拼劲着力气,跟她说了话:“花颜能遇到师傅,此生不悔。花颜有一个愿望,请师傅到时去地……狱,与那阎王说了。”
“你说,我肯定会帮你达成。”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身子已是在全身颤抖,安馨桃感觉的到,可是偏偏她还要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跟她说话,安馨桃又心疼又心慌。
她刚刚偷偷的搭了一下她的心脉,她已是毫无活路了。
怎么会这样,花颜……她的小徒弟,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她而去?
在所有人都背叛了她的时候,她亦是离开了。
“花颜不求其他,只愿下一世成为男儿身,与师傅相遇,那时,师傅你可还记得我?”
“记得,我会记得。”
安馨桃哽咽住了,她紧紧地抱着花颜的身子,或许是动作太大了,反而使得她痛呼一声,安馨桃急忙忙的又放开她。
她已哭的泪眼婆娑,“花颜,那么这一世呢?你不要师傅了吗?”
“师傅……花颜,陪不了你了……”
她声音都已不是那样的清晰,安馨桃怕极了,眼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傻孩子,说什么呢,怎么会。”
“师傅,以后,都要好好的,等着……下一世……花颜……”
声线在空气中变得断断续续,使得她都不是那么容易听得清楚,只知道,她的眼中含泪,嘴角却是上扬着笑着跟自己说话。
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了。
就此自喉头涌出,喷了安馨桃一身。
原本就鲜艳的红纱如今真的似是被沁了血一样瑰丽夺目。
安馨桃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闭目,看着她断气,又看着她睡去……安馨桃已是完全愣住了。
“花颜……”
她低声喊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花颜……花颜?”
“花颜,你是睡着了么?”
“花颜,师傅知道你是不会不要师傅的。花颜……你不是说这一生一世都会陪着师傅?你是师傅唯一的徒弟,你怎的可以说话不算话?”
“花颜……花颜,别睡的那么沉,天还没有黑,醒来听师傅说说话……”
她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旁,她手的温度已渐渐的消失殆尽,就连人的身子也在一点点变得僵硬,安馨桃不信,于是她便又亲自搭脉、探鼻息,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便就好了。
只可惜……她错了。
脉搏已全无就连鼻息亦是如此。
她真的……
走了么?
安馨桃全身都在颤栗,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太难过,她抱住她的身子,起身,然后一点点的走到暮温笙那边,她甚至连一丝回头去看的留恋都没有。
暮温笙微笑的张开双臂欢迎她。
安馨桃依旧连看都不看,只是抱着花颜,走到他的跟前,将花颜又平平稳稳的放在地上。
她才十四五岁的年纪。
本该是豆蔻年华,却不想生命就此陨落。
她没有保护好红药,这次,亦没有保护好花颜。
她不是一个好姐姐更不是一个好师傅。
是她的错。
安馨桃深吸一口气,这次,她要让伤害花颜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煞气已变成执念,深入她心,无法抑制。
天地混沌,狂风闪电,雷鸣大作。
安馨桃平静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上苍,笑笑,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这是警告?
安馨桃握紧适才抱着花颜的那只手,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真舍不得。
“白若衣,谷风,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
她隔着风,逆袭站立。
红衣飘飘,长发逸逸。
她的神情格外的冷漠。
谷风皱紧了眉,却始终一言不发,而白若衣早已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捂着胸口,勉强的靠在一块石头上喘息着瞪着她,唯独,一人。
他如上神谛仙,遥遥的看着她,神色清明目光却深邃。
眉宇间,似是有一丝丝的愁意。
是为她发愁?
安馨桃笑了。
是为她,还是为白若衣呢?
安馨桃想,既然她之前都已跟景天涯将的那样明了,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该跟他表个决心?
因着这些情债,红药、花颜,一一都离开了自己。
一个是她最心疼的妹妹一个是她最宠溺的徒弟。
还记得花颜刚刚的话。
“花颜不求其他,只愿下一世成为男儿身,与师傅相遇,那时,师傅你可还记得我?”
傻花颜,师傅自然会记得你。
安馨桃心中一痛,却是出口的话已是无比凛然。
她掌心一劈,裙角的红纱缓缓落下,那一小片的红纱落在地上,掺杂着鲜血,分外的妖娆。
安馨桃正面直视着他,说了今生今世大概是最绝情的话罢:“你我就此割袍断意。我安馨桃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就此再见,从此,你我若偶然相遇,便就是路人而已。”
景天涯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神色很是决然,于是他又看了看她身后已是苍白了一张脸的花颜,他又什么都说不出。
她可以说她恨他、她讨厌他、她不想见到他,却不能说,如若你我偶然相遇,便就是路人而已。
路人……以后,他与她,便成了路人?
他宁愿她把他当成她的敌人。
与白若衣、谷风一样。
这样,起码在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位置。
可是如今,她却说,把他当作路人。
真是可悲。
“天在上,地在下,我安馨桃今生今世发誓,如若不能血刃仇人为小徒花颜报仇,我便天打雷劈,万死不能超生。”
发誓,成魔、入幽冥界。
她转身,从怀中掏出通天魔令,通天魔令在手,天地一阵鸣鸣,原本暮温笙身后的那些僵尸见状,也是全身颤栗。
早就刚刚见识了通天魔令的厉害,没几个还跟它做对。
安馨桃挑着眼角微微的在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却是风情万种十分妖冶多姿。
“你说,你要娶我做魔尊的尊后?”
“是。”他点点头,脸上却已是了然的笑。
他说过,她会后悔,会主动来找他的。
如今,果不其然。
“那么,这通天魔令,可还算的了我的嫁妆?”
“自然。我的新尊后……”
一个月后。
魔尊暮温笙大喜与六变猫妖安馨桃喜结连理,整个幽冥界上下一片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