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简晓悠觉得包裹在自己心脏外面的那层壳,缓缓的碎裂开来,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简晓悠缓步走到坟茔前,青石板的碑上的字都已经被苍苔覆盖,简晓悠将背包放下,拿出几瓶水开始清洗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和简长清一起来上过坟,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尽一个女儿的责任。
简晓悠洗得很认真,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将墓碑上的苍苔清理干净,露出碑上峥嵘的字体。
简晓悠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这是简长清的字,字字滴血,笔笔泣泪,简晓悠的手指抚过那简单的几个大字,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当时简长清的痛楚。
“妈……”一个字没有说完,简晓悠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就如同大堤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连日来的所有憋屈,痛苦,纠结,郁闷,所有的负面情绪顿时都随着这一个缺口倾泻而出。
简晓悠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在这空旷的空间,寂静无人而又让人异常安心的地方,简晓悠哭得稀里哗啦。
她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坟茔旁,脸颊整个贴在墓碑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样的让人心疼。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妈,我真的好难过,我不想让爸爸受半点儿委屈,我却又无法劝自己释怀。”
“妈,我真的好矛盾,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了,你帮帮我,你给爸爸托了梦,也给我托一个梦吧妈。”
“妈,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办才好?”
“君家对我很好,君铭圣,君铭圣……也很好,可是,爸爸又该怎么办?我不能这么自私,让爸爸难受,我现在唯一有的就是爸爸,而爸爸也只剩下了我。”
“妈,求你了,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简晓悠一边哭,一边看着墓碑上那张小像,照片里的女子眉眼温柔,直看进了简晓悠的心底。
就这样,简晓悠哭到很晚,她背靠着墓碑,看着斜阳西下,这一刻,她忽然也想纵身山崖,或许,这样就解脱了,什么都不必再烦恼,永远和妈妈在这一片如同净土的地方生活,回荡在每一阵山风里,肆意在四季的雪雨之中。
简晓悠想着,日头缓缓西沉,星子全都如同钻石般浮了出来,山风更大,简晓悠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依旧不肯离开。
她真的是怕,害怕一旦离开,又必须面对那十丈软红里的种种恩怨情仇,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那些纠葛,那些疼痛,那些面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苦难。
坐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带着莫名的凉意让简晓悠有些受不住了,她抬起头来,才看到澄澈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布满了云层,那些云层厚重,将星月都隐了起来,天地间黑漆漆一片,宛若鸿蒙初开之时。
简晓悠这才害怕起来,她急忙拿起包包翻了翻,找出了手机当电筒。
回头,又看到了那座坟茔,简晓悠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妈,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你一定要保佑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简晓悠说完,急急背了包就准备下山。
所谓山上容易下山难,这一次,简晓悠真的是体会到了。
中午上山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路竟然有这么难走,这天一黑,风又大,风中夹杂着尘土石子还有端枯枝断叶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简晓悠眯着眼睛,全然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这一下,简晓悠慌了神,深山之中,没有人烟,眼看着又要暴雨,她必须尽快下山才行。
简晓悠一慌,脚下更加没有了节奏,一步踩空,顿时就摔了好大一截才险险停住。
黑暗之中,脚踝生疼,而只有远处手机的光芒如同末世里唯一圣洁的光。
就在此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简晓悠急忙挣扎着扑过去接了,“爸!”简晓悠看着来电,迅速接了电话,险些哭出来。
“晓悠,你在哪儿呢?快要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家?”简长清的声音带着焦虑。
“爸,我在山顶,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简晓悠左右看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让她越发茫然。
简长清安静了几秒,立刻说道:“晓悠,你找一个地方先躲一躲,爸爸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简晓悠紧紧握着手机,茫然的看着周围,想要找一个地方躲,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供她暂躲的。
就在爱简晓悠犹豫的时候,一道闪电破空而过,宛若一条游龙,就在简晓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轰隆隆的滚雷就从头顶翻过。
简晓悠一咬牙,只得摩挲着再往山下走,她怕手机没电,不敢再开电筒,一步步踉跄的,摸索着走。
我会死吗?
简晓悠在心里忍不住想,而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竟然是在想君铭圣!
生死关头,她竟然只想到了君铭圣!
简晓悠心头一震,脚下一滑,顿时朝身边的悬崖翻滚而去。
“啊”惊呼还未出口,简晓悠只觉得手腕一痛,再抬头,却看到简长清苍老的一张脸,在闪电短暂的光芒下,显得比平常还更加苍老。
“晓悠,抓紧,抓紧爸爸!”简长清在嘶吼,一双眼睛却好像看到了时光的尽头,往日的一幕再一次袭上心头。
简长清手中一滑,简晓悠发出一声惊呼,将简长清的出神打断,他急忙大力将简晓悠一把提了起来,然后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父女俩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仿佛血脉都在彼此回应,就连心跳都跳成了一个节奏。
“爸,对不起,对不起。”简晓悠感受到简长清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勾起了简长清内心的痛楚。
“没事,没事了,没事就好。”简长清却不住的拍打着简晓悠的脊背,似是在安慰她,更像在安慰自己一般的喃喃自语。
父母俩相拥了一会儿,才搀扶着下山。
就在这个时候,雨点如同豆子一般砸下来,简长清不放心,用粗麻绳将自己和简晓悠拴在了一起,然后自己当先开道,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简晓悠的手。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卑微的两个人,这一刻,简晓悠的心却更加纠结了起来。
她真的无法无视简长清的感受,她真的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而伤害了简长清。
父女俩狼狈不堪的回到家,已经快到凌晨,简长清不顾自己浑身疲惫伤痛,拉着简晓悠检查了一遍,见她没有什么伤,才又急急去给简晓悠烧热水。
“晓悠,快洗洗,爸爸去煮面,吃完我们再休息。”
简晓悠站在莲蓬头下,闭着眼睛任由热水如刚才的雨滴一般打在自己的脸上,脑海里满是简长清那疲惫不堪却强撑着的背影,每一个脚印都满是雨水。
他却来不及给自己换一套衣服,擦一擦头发,一回家忙忙碌碌的都是为了自己。
简晓悠的心,深深的揪痛,眼泪无声的滑落出来,再被热水冲刷而去,她捂着自己的嘴在莲蓬头下失声痛哭。
这一刻,简晓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喜欢君铭圣的,同时,她也意识到,她真的不能自私,不能抛开父亲的感受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简晓悠看着雾气腾腾的镜子那头,那张憔悴而苍白的脸,仿佛不是自己的。
简晓悠,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这么自私。
等简晓悠换好衣服,简长清早已煮好了热气腾腾的面条。
“爸。你快去换衣服吧,也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了。”简晓悠将简长清推进浴室,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面条,眼眶再度氤氲了起来。
说易行难,真的好难,每次一想到要割舍掉一个人,心中就都是痛楚。
“爸,对不起。”简晓悠等着简长清一起出来吃了面,才开口。
“傻丫头,是爸爸不对。”简长清揉了揉简晓悠的头顶,“是爸爸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痛苦,是爸爸不对,给了你那么多的痛楚。”
“没有。爸,真的没有。”简晓悠握住简长清的手,手掌上那些茧子,磨砺着她的手掌,也磨砺着她的心。
“好了好了,晓悠,以后开开心心的,有什么就和爸爸说,任何事情都先考虑自己开心,不用想爸爸。”简长清趁机说道:“爸爸都活了大半辈子,你还年轻呢,得开心,知道吗?”
简晓悠大力的点头,心中也也在想,她一定要让爸爸也开心。
而就在此时,君家,君铭圣都在紧锣密鼓的寻找简晓悠,也开始渐渐扩大了寻找的范围。
当然,他们都没有那么傻,自然是去学校找到过简晓悠登记的地址,可是,那个地址也惨遭拆迁,简晓悠的行踪顿时成了迷。
对于这件事,唯一高兴的人就是陆紫萱,她每天都在君铭圣身边有意无意的打听关于简晓悠的事情,也让萧艺和叶小米也参与了打听的行列。
她最高兴的就是简晓悠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是一出门就被车撞死,那可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大家都有些失望和疲倦的时候,洛雨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洛雨辰本来无力虚脱的躺在床上,随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顿时如同充了电的超人一下子跳了起来。